将他拉下来,祸乱他的朝堂,破他的河山,为你报仇!”
那口血自袁容初唇角缓缓往下流着,她仍被禁锢在棺椁周围,她知道他的戾气从何而来,却不知道他要造成怎样的局面,更不能从他手中夺到那份信,甚至不能平息会因那封信而起的灾祸,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
她想说:泽西,我于你是无怨的,亦是无恨的。便是对整个世界,无怨亦无恨,唯有长庚那封信,你不能拿出来,也不能由此而发难。
长庚那孩子,是无错的。
夜幕深沉四野蝉鸣,袁容初以为自己死了,或者就一切都能了,所以她忍耻四年,咬牙等死,以为可以拿命换得李长庚一世平安。可如今,她冰冷的身体依旧双眼睁圆,她坐在棺椁之上三尺的地方,死不能冥目,却又无计可施。
韩国公李骥口中那远在关外镇守三边的三关总兵李长庚,恰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他风尘朴朴,手中还执着马鞭,皂靴上满是黄沙灰尘。
他进门接过沙弥手中的烛台,随即便背手掩上了房门。
他终于还是来了!袁容初心中一声轻叹。
距今,她已有九年未曾见过他。当初离别时,李长庚还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虎势猿形,仿佛随时就可以一跃而起。
忆起那时,到如今袁容初唇角还要浮起一抹笑来。李长庚为贵家之后,按例不必参加科考就可以在朝中谋到差职,但韩国公李骥送他到求古书院她父亲名下来读书,毕竟就算从戎,只会征战也不过一武夫,想要为良将,就不能不读书习兵法。
李长庚聪颖善悟,但既无科举的压力,读书便总不爱用心。
当年每每她经过窗前,总见他侧眸对着自己挤眼。无论何时,只要她望他一眼,总能被他发现。从八岁到十四岁,整整六年时间,李长庚是袁容初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看他圆润的脸庞渐渐有楞角,与他一起数褪下来的牙齿,听他漏风的笑声和渐长喉节时怪异的声音。
分别时才十四岁的少年,经九年风雨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他披着黑色披风,内里穿着件白色绣牡丹堆纹的曳撒,五官依稀还有当年的清秀,紧锁的秀眉下一双凤目,唇紧锁着,仍是清清瘦瘦的身形,行步之间依旧是当年的虎势。
叫他一双利目盯着,便知自己是一抹别人看不见的亡魂,袁容初依然如当初一般禁不住心要怦怦跳动。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躲着,便听李长庚叫道:“姐姐!”
若有五脏六腑,袁容初不知自已此时是想哭还是想笑。她不停张嘴,不停大声呼喊:“百川,你的信被孟泽西拿走了,他要害你,快去杀了他!”
李长庚的手抚过棺椁,桐油浸透螭蚊雕花的百年老柏木,袁容初去握他的手,却如从水中掬月,终究不过一空。他停在雕着春江花月夜,隔帘而望的棺头,缓缓俯身,以额抵着棺板。袁容初缓缓躺平,自己努力往下移着,待移到自己身体上方时,便能看到贴额在棺板上的李长庚,两行长泪无声缓流。
“姐姐!”这是李长庚第二次叫她。她试着应了一声,但显然他并没有听到。
他转身倚着棺身,裹紧身上披风歪头靠在棺椁头上,便沉沉睡着了。
随着李长庚睡着,袁容初的意识也陷入混沌之中。次日一早他不言不语便离去,待到半夜时,却又回来裹衣睡在棺盖前,仍是轻轻叫了声姐姐便闭上了眼睛。
袁容初不知黑白无常何时来索自己的魂命魄,她胆小怕鬼,自己成了鬼依旧怕鬼,怕这四野寂寂的地底深室中的黑暗和无止尽的冷,但有多年未见的李长庚陪着自己,这孤魂野鬼便也做的有些暖意。她能离的更远了,便尝试着压低身体,依偎到李长庚身边,恰如当年在求古书院时,两人依着一棵树读书或者言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