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常为掌书记,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备忘做笔录。
封乾厚又拿过一支木杆放在地图上,在旁边铺团上坐下,干咳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薄绢,肃然道:“就在今天凌晨,天还没亮时,宫内梁奉御找到军情司单宝忠,投书一封便即离去,这是原件,请主公过目!”
章钺一听大为吃惊,接过薄绢问道:“我并没与梁著建立联系,他是如何找到军情司的?”
“早在梁著随御驾出征前,某便已与他交待过,很简单,既然王文伯和扈载举荐他入宫,那自然是为皇帝治病,这对主公来说,当然重要!”封乾厚眨着三角眼,语声抑扬顿挫,显得沉稳而有力。
章钺点点头,找开薄绢一看,梁著在信中大意写道:实在后悔来京为王文伯治病,一朝入宫再难得脱,为内侍所监管,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久而找不出病源,近来病情反复严重,偶尔吐有黑血,初步可断定为毒入脏腑,既不知何毒,自是无解,若有三月之寿算是万幸。某恐命不久矣,膝下独有一孙女托付于相公,望善待之!
“看完焚毁!”章钺将薄绢递给李多寿,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不语,他需要理清一下思路。以梁著判断,今上再有三月之寿算是万幸,那么也就是说,很可能还没有,自己是要早作打算,尽快定策了。
“某当年就奇怪,主公一个指挥使却请幕僚,不过这在乱世也算寻常,然而之后下岳州c走关西c战河湟,取凉州,步步为营,步步将收复之地据为己有,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绝非人臣之道。
可主公不但做了,还创下如此基业,数年间高升而不倒,也正是因为有偌大基业为后盾,每战必胜,赢得了今上的赏识。当然,河湟战后,今上也开始提防,那么,主公所作所为,便是为今日之事了?”封乾厚一脸严肃地问道。
难道说,我是穿越来的?章钺摇摇头苦笑,毫不避讳地说:“孝德兄!你太看得起我了,自古武夫为鹰犬,狡兔死而走狗烹,不挟兵以自保,不养寇以自重,又如何是长久之道呢?更何况,某也想一展抱负,建功立业,终结这个恶性循环的乱世!”
“那就好!事到如今!要的就是主公这句话!但为君子,有所必为!有所不为!主公欲保郭周王朝,还是想保天下?”封乾厚突然怒睁着三角眼,紧盯着章钺的眼睛,似乎想看透他内心波动一丝一毫的细节。
“天下!”章钺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好!”封乾厚大喝一声,把章钺和李多寿两人都吓了一跳,却见他拿起地图上的木杆重重地点在东京都城标志性的红圈圈上,又道:“主公在西北有根基,又即将拜枢密,稳立于庙堂,十五万禁军得到侍卫司四厢,便已得三分之一,牵制殿前司及水师c杂号等十万轻而易举。那么,某有一策曰:一网十国!可并吞天下,主公要听听吗?”
“你说的我懂,但怎么名正言顺呢?”这本身是一个死结,无论怎么粉饰也遮掩不了,章钺当然懂,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大周王朝的建立本就带有一种悲彩,先帝郭威在家人尽丧于少帝刘承佑之手愤而起兵,天下没有人认为他做得不对,就算是死认正统的儒臣,也心怀同情。再加上广顺二年平慕容彦超之乱,先帝郭威顺路往曲阜祭孔庙,实际已定下崇文抑武的治国基调,意识形态在朝中上层文官心里已经落定,正统观念由此深入人心。
“天下本无正义,也并无正统一说,得人心者得天下!然而,这个人心,在先帝与当今朝臣看来,应收得士大夫之心,兼顾他们的利益则天下安泰。
可《荀子》有言:孔丘谓鲁哀公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王制篇》又言: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