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氏房里出来,林如海在门口站了会,面色沉静地望着院外,楼阁屋舍间,一点一点闪烁着的微弱的暖光,与头顶太白遥相呼应着,眼下天已渐明,似乎,又是一个晴岚的日子。
晴岚?
林如海嘴角微抬,一缕似讽非讽的笑意隐了又隐,收回远处的视线,便见芳娘并那两粗使婆子都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心思微动,开口道:“今日之事,若听得半点风声”
话刚起了头,三人便连连点头应道:“老爷放心,奴婢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哪会不知主子的事儿少掺和,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的道理。只是目光交汇间,心里却都转过了好些个弯儿,老爷这话的意思是瞒着太太?
将下人敲打了一番,林如海回头又深深看了眼,似要透过灰扑扑的墙面,看到死寂般的内室,然后抬步往外行去。几个随行而来的下人连忙往前头挑灯带路,皆是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连脚步也放得极轻,衣摆在曲折的小径拂过,却无息地连叶上的晨露也不过微微颤动着,在碧色间闪烁着琉璃般晶莹的颜色。
回到书房后不久,林平匆匆地跑进屋,躬身行礼:“老爷,宋姨娘那边方才路上碰到了孙老,那些个事,是不是该备下了?”半睡半醒间,乍闻宋姨娘的事,可把他吓得不行,慌慌忙忙从床上翻身起来,这心更是忐忑得很,昨儿老爷刚吩咐他去查当年苏云岫的旧案,刚隔了一夜,这宋姨娘却不好了,这当中要没些瓜葛,他是万万不信的。可也正因清楚,心里才更是惶恐,难道真的是
林平再不敢往下想,只急急地往内院赶。
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着,林如海略作沉吟,方道:“她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礼佛十年,也是难得,便在旧例之上再添几成罢。你也过去看看,那几个下人委实不景气了些。”
林平心里一紧,连忙应是,等了会,见再无旁的吩咐,便悄悄退了出来。一到院子里,不由地伸手抹了抹额头,抬头看了眼渐渐明朗的天,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府里,怕真的是再难太平了。
平日里少有生人的小院,今日显得分外喧闹。林平刚到不久,贾敏便派了最得力的李嬷嬷过来,又抽调了不少旁处的丫环婆子,忙碌碌地张罗起来。芳娘在一旁冷眼看着,插不上手,也无力去插手,只紧紧守在屋里,守在平静躺在榻上的主子身边,孤苦十年无人问津,却不想一朝故去,倒是引来府里最得力的大管家,最有声望的嬷嬷,就连屋里屋外走进走出的,也都是干练利落的能手。她只觉得心里发酸,偏过头,瞧见主子嘴角微微勾起,似在笑,笑世人的痴癫,笑世事的无常。
“你就是芳娘?”
芳娘木木地点点头,一早上,已经好些人都问过她这一句,甚至往下的词儿,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不就是想知道主子临终前可有说过什么,可有留下什么,可有让他们不安的东西。只是,她伺候主子十余年,最潦倒最冷情的日子都熬过了,难道还指望她这会儿动了邪念,改了心肠不成?
李嬷嬷询问了一番,又细细留意着她的神色,却不曾发现丝毫破绽,只得放下了,临走前,又温言劝慰了几句,说是待事了后若还有心,可以一道往太太跟前伺候。
芳娘嘴里应着,心里却嗤之以鼻,这些年冷言旁观着,她怎会不知面儿上贤惠大度的太太,其实最是个有手腕的?便是当年的老太太都没能扳得过她。在府里这些年,她早已倦了,累了,也厌了,如今,主子已经去了,她又何苦将自己锁在这牢笼里?
袖管中的手指往深处缩了缩,摸到系在绣内的一只小小锦囊,芳娘心底稍安,只等天亮了,人多了,便找个机会将它送出去,也算全了主子最后的心愿。
看这头事儿已安排妥当,李嬷嬷便回去跟贾敏汇报。宋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