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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有五位奶妈来求见陈求真医生。

    她们是来辞职的。她们是育婴堂资格最老,工作最尽心,也是对育婴堂充满了很深感情的奶妈,但在这紧要关头,却提出辞职的要求,很令陈医生不解。

    其中一个梳发髻的奶妈说,陈堂长,所有育婴堂的奶妈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五个。我们也得走啊。

    陈医生问:你们为什么要走?

    那奶妈撇撇嘴,一脸惊恐说,外面尽是尸体,别说被飞机炸死,吓也被吓死了我们虽想走,眼下却回不去乡下。在上海我们又举目无亲,只想求你写封信,介绍我们到附近的难民收容所去工作,也好有口饭吃。

    陈医生听了此话,倒松了口气。说,你们不要走。尸体有什么可怕!我今晚就不走,陪大家在这里住。如果你们实在怕,就看我行李都不用,直接睡到街上的死人堆里去。

    那几个奶妈吐吐舌头,连连摆手,说,陈堂长,你别逞能,那可怎么行!

    陈医生端正了语气,说,各位姐姐,如今正是育婴堂缺人手的时候,你们要走,就是拆我的台子啊。只要你们不走,我保证留你们长期在此任职,日后并有加薪。若口头承诺你们不信,我可以写一份书面保证,交到你们手里,做日后的凭据。

    打发走五位奶妈。陈医生又喊来邓主任,问起走失人员的情况。邓主任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在上海的工作人员,即便不想回,也都被家人喊回去了。这倒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明天,那些穆尔堂学堂的女童子军们,大都家境优裕。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平常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了的,明天肯不肯来,还真是个大问题。若他们不来,明天的事就不好说,那可要乱套啊!

    这些难缠的事,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陈医生干脆不想。勾手问邓主任,有没有酒?邓主任说,事情这么乱,你还有心情喝酒!

    陈医生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死皆是身外事。我越是心乱,越要喝酒,像明天的事,明天自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一夜外面的街道上,整夜都亮着细微的火光。那是死者的家人们,焚烧纸钱和燃起的香烛。明明灭灭,形似鬼火。而那嘤嘤咽咽的哭声,则此起彼伏,像被风裹挟的雨声,一直惊扰着噩梦丛生的浅睡。即便喝了些酒,陈医生也睡不踏实,好几次被惊醒。

    天黑之后,江韵清好不容易找到江宜清被收治的医院,见妹妹伤势并不严重,胳膊打了绷带,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华川找到了吗?

    面对江宜清的问话,江韵清除了愣怔,毫无反应。

    最后还是江宜清醒悟过来,怕二姐受刺激,转口安抚她道:姐,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你要急出什么事来,可就更不好办了。

    安抚完江韵清,江宜清却被另外一个问题难住了。因实在找不到可解惑的答案,便自言自语说:华川的事,要不要告诉大姐呢?

    把华川带在身边,其实是江宜清的主意。因为她发现病中的江韵清,每次看到外甥华川,眼里总会露出欣喜的神色,她身上那些疑似精神方面的病症,全都不治自愈。华川是治疗她精神隐疾的良药。她将这一发现告诉大姐江汰清。江汰清自然答应。并郑重其事说,等过段日子,你二姐病好些,和你二姐夫商量商量,他们若是愿意,把华川过继过去我也舍得。

    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来和大姐交待!

    这样的问话,自然在江韵清那里得不到答案。

    江宜清只好自己做主说,就先别告诉大姐了二姐,明天你自己先找找看。若找不到我在医院待上一晚,明天回家,由我去转告大姐,我们大家再一起找。

    寻找对江韵清来说几乎是徒劳的。记忆被切成块状,存放在她的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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