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茶栈。
大门开启的支轧声传出老远,一支六骑的马队缓缓进到栈内。
夜北苦寒,牧民以牛羊ròu食为主。牛羊ròu脂膏丰厚,最难消化,所以牧民们年年都购入大量的茶砖,早晚泡一壶热茶,肚子里才好受。越州蛮荒之地,云遮雾罩,偏是茶叶种植的绝佳去处。越州茶叶上夜北,这一路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家。夏阳是上夜北的前哨,一来二去越州客商中便有些人留下来开栈迎客,顺带提供储存茶砖的仓库。此刻虽是初冬,客栈里已人满为患。见到马匹过来,呼啦啦涌上来一片人,都是满脸风尘,腰佩利刃。
为首一个疤脸汉子接了骑队首领解下的斗篷,递上羊皮酒袋。
灌下口棕叶酒,首领单腿落马,这人正是元亨。他边走边问:“都来齐了?”
疤脸汉子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刚点过人数,共一百单二人,来齐了。”
元亨环视客栈,院中停满大车,靠北的位置有栋三层的木楼,栏杆边满满当当站的都是乔装的武士。
“他们在海上有没有遇到蛮崽子?”
“没有。袭击咱们的蛮子,恐怕也是刚巧碰上的海巡。”
元亨点点头,“这笔帐回宁州再算。”沉吟片刻,补充道:“除了巡哨,都好好休整。马不解鞍,刀不离枕。”
“晓得了。”疤脸汉子手贴在胸前行个军礼,“听小三讲,将军在酒坊里遇到了探子……夏阳的官家要不要打个招呼?”
“不必。”元亨掏出方手帕抹去头上的雪水,“咱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万不得已时再做jiāo待吧。让他们卖这个人情,将来还得麻烦。东陆人……哼。”
“小三已经派人去查探子的来历了。”
“好吧,没事情就都下去。”元亨摆摆手,满院的人眨眼间走得一个不剩,只有院落当中一匹公牛般的黑马上,仍然端坐着一位黑袍骑士。
元亨走到骑士身边,竟先整了整衣袍,柔声问:“冷吗?”
无人应答。呼啸的北风将庭院中的枯叶卷成了螺旋,那袭宽大得遮挡住马股的黑斗篷被风掀起,露出架在马鞍上的铁椅。骑士是侧坐在宽阔的马背上,身子陷入铁椅凹状的靠背,腰上用皮带锁紧。从身形看,竟是位娇弱女子。
元亨轻轻握住她的小腿,推揉了几下,“夏阳就是这样,你看,东陆人的土地也不过如此的。”女子被这猛虎一样的男人握着腿,既不愤怒也不娇羞,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瞳孔呆滞得没有生气。
“进屋吧,屋子里暖和。”元亨对着木偶一样的女子笑笑,将皮扣解开,一手抱住腿弯,一手搀住腋下,横着将女子抱离马身。
轰的一声响,黑马再也支持不住,后腿一弯跪倒在地。巨大的马鼻中呼呼喘着白气,像刚刚驮着上百斤的货物走完长路。
元亨抱着女子走到轮椅前,细心地将她放在椅上,短短几步路,额头已经挂了汗珠。他推着女子穿过东边的洞门,进到一处别院中。古榕的叶子已经开败了,光秃秃的树冠横支在半空,一栋飞檐的小楼夹藏在榕树丛中。元亨推门而入,屋里缭绕着淡淡的檀木香气。他将女子抱起,轻放在床靠边,拉过锦被盖住她的身子,这才悄悄坐下,埋下头拉着女子的手,在掌心呵了几口暖气。
到元亨摊开手时,才能见到,他握着的竟是一只石雕!
再也无法形容这具雕塑的逼真,连皮下青透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先前被衣饰遮挡看不真切,近了再瞧,石雕的脸丑陋得不可思议。像是火山喷发后,山壁上干涸的熔岩,石浪从两颊直推上额头,露在中间的高鼻大眼却又泛着玉器的光泽。
陡然,那眼轻轻眨了一眨。
“你……看到了吗?”元亨捕捉到那个瞬间的眨眼,脸上孩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