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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五年前的洄鲸湾里,已经清清楚楚。那段往事,连老丁都不知道。当时选择逃亡的路线,很费了一翻周折。对羽皇那么聪明的人,什么计谋都不起作用,拼的唯有个快字。出了青都,他和忆零两人就骑着倏马往东南赶,一路闯关过塞,赌的是比齐格林的黑翼信鹰更快。几番惊险,总算赶在追兵前头上了驶往东陆的海船,结果还是被皇帝的旗舰拦在洄鲸湾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羽皇像个贫民家的兄长,拉着妹妹的手jiāo代了好多话,又叮嘱印子归和忆零好生过日子,然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走。只在海船拉锚起帆的当口补上一句:“过几年,兴许朕亲来南边看你们。要是日子过得紧,总还要派个把亲随接公主回青都住一住,省省亲。印卿我是知道的,xìng子野,耐不住寂寞,大家可顾,小家难持。南边平靖,且住住,咱们都好生想想。”

    印子归后来琢磨过羽皇说的话。当时北陆的情况,山穷谷大捷,阵斩蛮族三万铁甲,伤了青阳的元气;北羽三个王爷的内乱也得以平伏,正是内外得治,百废待兴的局面。千里穷追,将私奔的皇家骨血堵在逃亡路上,又慷慨放行,甚至将最疼爱的妹妹赐婚给印某,显示出皇帝既有放下架子亲力亲为的决心,又有容人的雅量。既然连朝野的非议都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一展鸿图的抱负?然而要显示胸怀,断不必亲自追赶,只须派个得力将领将公主并叛将印某擒了,再亲自赦免,主持婚礼大典便可做到十足。都说印子归的心计世人猜不透,皇帝的心却是印子归也猜不透的。只最后那句话,埋下了将来反复的种子。天威难测,早知道有这样一天的。可这些年过去了,那些平淡日子里累积下来的温情一下子全涌上心头,把他的心占满了。印子归打定主意,就不容话头继续下去,对元亨断然道:“早些年在祖宗灵木前盟誓,从此血流一处,同生共死,如今都已经变了。你有你的皇帝,我有我的妻子,立场不同,你也知道。”

    元亨缓缓饮尽杯中酒,拿起了印子归的配刀青翼。他启开刀鞘,手指落在千万只飞翔的翅膀上,关节微微抖动着,过了片刻,一分分将刀推得严丝合缝,深深一眼望向印子归。那一眼里,有麻木,有感触,有难言之隐,还有一丝抹不掉的失望。

    “日他娘的!”元亨忽地低吼,“今日不谈这些,年后再说。”

    “喝酒!”潜藏了许多年的豪迈,骤然在印子归的眉宇间绽放了,来得毫无征兆。

    酒是沉酿,他们一杯接一杯对饮,谁也不愿先说话。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两名旧时羽族的杰出武士选择了另一个战场来对敌。蛮人不擅海,羽人不擅酒,酒精将眼里的斗志烧得火红,再多一刻仿佛连人都要焚为灰烬,元亨忽地闭上眼顿住杯:“你还是那样不服输。”

    印子归微微喘息着说:“人都有自己必须守住的底线,我的在这里。”他将手指了指心脏。

    元亨睁开眼死死盯住印子归,想看穿他究竟还剩下几分勇悍,最终麻木地扬了扬肩,换一种语气道:“我明白,已经没有兄弟的缘分了……但想弄清楚,当年的情分,你还记得不记得?”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爬了铜绿的箭头摆在桌上,那是当年七兄弟盟誓的信物。斑驳的褐色痕迹揭示着当年血战的情景,那是他们在鹰守峪的跳岳前拼死断后留下的箭头,蛮族人的箭头,箭上的铜锈藏有剧dú。印子归脑袋里掠过那些年的时光,满空呼啸的棱箭,巨大的泛着冷铁光泽的马蹄,以及在血泊中融会了的友情,怎么忘得掉呢?曾经共过生死的战友,虽然站在对立的两端,毕竟曾是战友。他点点头,注意到元亨脸上最后一丝剽悍的棱线,也被某种情感软化了。

    元亨继续着刚才的动作,缓缓掏出第二枚泛着铜绿的箭头,三枚,四枚,最后桌上除去元亨自己的信物,还静静地躺着五枚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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