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皱纹遍布的黑脸,摘下头上的帽子,低低地说:“保重!”石榴水没有染均匀的地方,露着几缕白发。
印子归看着老朋友,想起那些同生死的岁月,伸手拉住他,问道:“这次来夏阳……是做什么?”
老丁脸上浮起一层惊喜:“来办件大事。”
“哦。”印子归眼里的光闪了几闪,终于黯淡下去,“小心。”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老丁走了。”
印子归忙回身搀住李忆零:“你怀了孩子,就该多休息……也不早些告诉我,昨天那么冷的天,还满大街乱转。”
李忆零偏头笑着看他,像看个长不大的孩子,看得印子归眼神有些躲闪。看够了,她才问道:“回绝他了?”
印子归点点头。
“聊得挺长的。”
“老朋友见面,叙叙旧。”
“回去吧。”李忆零转过身,在印子归的搀扶下向回走。一绺额发耷拉下来,她抬手挽上去,轻轻闭上了眼。
阿坦娜莎
沮丧的情绪很像霉斑,在没有阳光的时候更容易滋长。人越老,就越失去抵抗力。老丁记得,从前在老白马号上对抗蛮人时,与他并肩做战的印子归是另一个样子,多大的困难都无法令他屈服。帕萨尔峡口,他们两个人带着二十一名水手,箭壶里只十来支箭,遭遇蛮人九部整整一旅的铁骑。从未与蛮族骑兵有过接触战的水手们,在被铁蹄踏翻的草原上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但印子归硬是把所有人都带了出来。但如今,弟兄们的生死,也敌不过一个女人了。大概从东望易帜起,他已不当大家是弟兄,只当是一伙不听号令、擅自为匪的故人。老丁自己知道,他们这群海盗的前途,比谈话中说的要艰险得多。事实上,近来已经有几批海船在海上游弋,寻找他们的踪迹了。以印子归的才智和对老丁的了解,他不会听不出来,可他还是不为所动。这付担子,只能自己来挑了,只能向羽族之神祈祷,愿此行一切顺利,那么赤巾或许能转危为安……然而世上的事,多半并不尽如人愿。
刚踏入他们落脚的院子,老丁就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息。舒晓君站在树下,嘴唇抿成青紫色,他身旁的夏杰则留露出惊恐的表情。噌噌的磨刀声,云七张过了遍水,正在青色的磨刀石上不紧不慢地磨他那口长刀。
“进屋谈。”老丁伸直了腰。
屋子里炭火很旺,重重的暖意闷得人难受,夏杰说话的功夫,就有些喘息了:“雷帆大哥……自己一个人去了。”
“一个人去?去了哪里?”老丁皱眉道。
“长生院。”
老丁霍地站了起来,他看看周围的人,轻叹一声,踱起步子:“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我拦不住。”夏杰紧张地搓着手,掌心里大片大片地出汗。
老丁转过眼去看云七张:“你们呢?”
高瘦的羽人依然在用布绵擦拭刀鞘,闻声把头压得更低了,动作有些迟缓。连日南下,云七张都充任斥候,到了夏阳,秘查的差使依然着落在他头上。在东陆人的地盘上,隐藏行迹要格外小心,他也是人,也会累,好容易睡上一觉,这失查的过失怎么也不该他担。所以老丁这句话其实是在问舒晓君。
“我也出去了。”舒晓君冷冷道。
“你又去了哪里?”到这个份上,老丁再厚道的人,也有些压不住火了。
“我跟着你,去了印子归家。”
“你跟着我?”老丁有些诧异,又有些愤怒,“你为什么跟着我?这些人的安危,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你是赤巾的头。”舒晓君仰起脖子看着他,神情倒还是淡淡的,“你不可以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