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烟云缭绕。
静谧的祠堂偶尔传来清脆的木鱼声,正堂内的红漆桌自上而下陈列着一排排墨家列祖列宗的灵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微闭双眸,左手捻着檀珠,右手轻轻敲打着蒲团前的小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墨白毕恭毕敬地跪在灵牌前,三叩首。
“不肖子孙墨白,拜见列祖列宗。”
老夫人没睁眼,只平静无澜地道:“墨氏祖先何人?传至今日已有几代?”
墨白一阵怔忡,疑惑向来不问世事的祖母为何突发此问,却依然回答:“墨氏祖先正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墨家创始人——墨翟。传至孙儿,已是三十七代。”
老夫人缓缓睁目,在丫环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来到红漆桌旁,细长的指尖一一摸索着灵牌,淡淡地道:“念念不忘自己的身份……这很好。子攸,你儿时有一次因偷跑出去玩而耽误学业,结果被你娘罚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夜。记得不记得,那天晚上你父给你讲的祖先故事?”
“孙儿不敢忘怀。”墨白想起过世的慈父,心中无限酸楚,“墨翟,乃一介木匠出身,贫贱好学,终成大器。”
老夫人凝视着孙儿,“你所读的书籍皆为儒家经典。须知我墨家的思想与之大相径庭。以前你太小,不懂得其中道理,如今为官数年,可明白为何要你去学儒家的思想吗?”
墨白轻吁一口气,“墨家的思想主张‘兼爱’与‘非攻’。希望人们之间可以互敬互爱,避免硝烟;要后人相信,人定胜天;主张选举贤者为君、为臣,反对一人一姓之天下代代传承,认为那是腐朽的表现。”顿了顿,“儒家的思想则以仁为本,希望君主以博爱的理念来维护万世基业。”抬头回视祖母,眼眸清澈无比,“孙儿妄下定论:两家思想虽说殊途,却同归。儒家思想的关键在于‘天道’,而墨家思想的关键在于‘人理’。两者合而为一,才能成为顺应天人的‘道理’。江山易打不易守,后人学习儒家的经典,大概就是想尽力去维护得来不易的江山吧。”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你说得很好,确实明白了其中三昧。墨家的思想之所以未能被众人接受,是因为人们尚未意识或不愿面对已然濒临的危机、需要别开天地的现实,当他意识到已晚了。两家的思想博大精深,但要用在不同时期。学以致用——子攸,奶奶希望将来你到用它们的那天,不会因循守旧,变得糊涂。”
祖母……是在暗示什么?
墨白的神思逐渐飘远,喃喃道:“未用孙儿平生所学,孙儿已糊涂了。不——不是的,或者不是孙儿糊涂,而是不该糊涂的人糊涂了。奶奶,庄周梦蝶,究竟蝶是庄周的梦,还是庄周是蝶的梦?”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子攸,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总是幻境。人不可能永远处在幻境之中。你何必苦苦追思,自寻烦恼?”
墨白突然一俯身,朝着灵牌用力叩下,砰砰作响。
“你这是做甚?”老夫人吓一跳,忙让丫头去阻止他再伤害自己。
墨白踉踉跄跄起身,惨笑道:“奶奶,孙儿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您,对不起娘亲,更对不起江山社稷……”
“子攸!”老夫人听得一惊,握紧檀珠。
“有件事儿,子攸方才没告诉娘……”墨白握紧拳头,痛苦难当,“孙儿此次回乡是被圣上贬黜出京——孙儿已不是二品都御史,而是七品巡按。”
“什么?”老夫人震惊地后退几步,“你做得好好的官,为何会被贬?”
墨白笑中泛着热泪,仿佛在祖母前面,一切发泄与呐喊的权利统统送至。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剖白,可以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沸腾热血抛洒而出。
“奶奶,您可曾还记得孙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