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门,伊昔便听到沉沉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梁成荫将所有人都搁在了外面。
屋内分了里间和外间。伊昔扫视着眼前这间安静整洁的房间,几乎就要忘了上一刻牢狱里腐朽难耐的气息。暖暖的晨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洒满了一地,屋中间摆着一个案几,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玉制平盘,内盛着密密的紫晶葡萄,映着晨光,水润剔透。
跟随着袅袅香烟,伊昔慢慢地走到里屋,便看见一位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正沐着晨光静坐在软榻上,悬于腰侧的玉流苏轻轻晃动着,微微掀开的衣摆下,是一双青锻长靴。
伊昔微抬头望了过去,只见那男子眉眼英朗,狭长秀雅的凤目中自带一抹贵气,直而挺的鼻子下唇形极美,几缕青丝从侧面垂下,和着空中萦绕着的淡淡的烟,竟像是九重天外的神仙。
而此刻,他正目光低垂望着桌上的棋局,修长的指间还夹着一枚精致的黑玉棋子,头未抬,却勾着薄唇笑着对伊昔道:“委屈伊姑娘了。”
声音温润,却带着一抹清冷。
伊昔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盯着那盘棋不做声响。
裴斯卿抬了头,懒懒地靠向身后的软榻,凤目静睇着眼前的女子。即使刚从晦暗的牢里出来,也丝毫没有一丝颓靡的气息,天蓝色长衫甚至不见褶皱。眉目甚淡,脸上透着雪的苍白,隐隐可见睫毛在如蝶翼般轻颤着,一络鬓发因为冷汗粘在了脸颊上。
他不禁笑了笑,这便是白冉青最终央求自己要放过的丫头?不惜跪在地上,不顾自尊的匍匐在他的脚边。
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奢想着要救他人。
“狱中恐怕不好待吧,让伊姑娘受苦了。”低低的嗓音划破寂静。
伊昔抿着嘴,仍旧沉默。
“你本已是死命,如今倒有一个机会可以救自己。”裴斯卿收起笑容,慢慢从软榻上下来,玉流苏在他身侧晃了晃。
如玉般的长指一伸,他慢慢地将黑白棋子一枚枚分类放好:“过来陪本王下三盘棋。伊姑娘若能先赢得两盘便可从这门走出去,从此自由。”
无情绪起伏的语气让伊昔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扭头盯着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九重天外的神仙,她竟然会觉得他是神仙?
以下棋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会不会太荒谬了?人命就这般轻贱吗?
“王爷还是在审案吗?”伊昔的话刚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得异常。
裴斯卿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瞟了她一眼,脸上虽写满震惊却也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当下便觉得有了些意思,于是轻笑道:“伊姑娘这样认为也可以。”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柔声问道:“可会下棋?”
伊昔望着眼前这位——当今大靖皇帝的同胞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安王,只冷冷地问了一句:“人命在王爷眼里究竟为何物?”即使会又如何呢?和封霖下棋她从来就没有赢过,哪能奢望赢得过眼前这个人?
他倒似没听见一般,背着手走到了伊昔面前说道:“人命于本王,自是有贵贱轻重之分的,只是本王尚且不知,伊姑娘这条命,究竟是贵,还是贱了。”
伊昔盯着桌上的棋子,袖中的手紧握,指甲已然嵌入掌中,她说道:“我的命,贵与贱,恐怕也不是一盘棋就能决定得了的。”
裴斯卿语气一顿,略带着笑意说道:“伊姑娘看来不怎么愿意下啊。没想到本王一番好意想让你免受那牢狱之灾,倒让你给拒绝了。”
伊昔冷道:“王爷的这番好意我受不起,若牢狱之灾能换得伊昔清白一身,受些苦也算不了什么。”
裴斯卿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伊姑娘说这话是在逼本王将你送上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