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卿如风(白筱寐)
楔子
孤身世外客
伊昔轻轻扫过台下密密窜动的人群,手指间,最后一个音已经结束。
“好!”座中一位锦衣男子笑着站起来鼓掌,“哈哈,真是星眸回青镜,歌尘起画梁哪。只是不知这素帕半掩下,姑娘又是怎样一副娇容?”说罢,座下的客人们都不禁笑出了声。
伊昔露出几不可察的浅笑,向台下鞠了一躬,脸上轻薄的淡紫面纱被风带起,几乎就在快要露出面容的时候她直起了身子,不顾台下掌声连连,转身走向后台。
开了门便是一阵极寒的风,明明还不到冬季,却吹得她一身透骨的凉意,衣袂与纷飞的落叶一起共舞,差点迷乱了她的眼。
总是差那么一点,让她无法忽略这是个多么陌生的世界,一个任她万般呼喊都得不到一丝回音的世界。
永远只记得冰冷的湖水从口中鼻腔灌进来时带着的腥味,只记得躺在血泊里几乎没了生气的封霖,只记得从他身体里缓缓流出来的红色的液体,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的气味……
回不去,也忘不掉,终究成了她的死局。
戏班子老板何帧乾笑眯眯的地在巷子口等着她,年纪约莫不到三十岁,已经有点微微发福,可总归当年名伶,风韵气度自是与常人不同。
“今日真是辛苦伊姑娘了!”他眼里闪着熠熠神采。
钱家——大靖朝最大的木材供应商,连工部尚书都要礼让三分的钱家,要不是伊昔,他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戏目单给钱老爷看。
何帧乾笑眯眯地望着伊昔,就要拉过她的手以表感激之情。
伊昔浅笑着微微后退了一步:“哪里,是大家默契得好。”适时一阵寒风刮来,顺着衣襟从她脖子里灌了进去,冷得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何帧乾尴尬地把僵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摸着头笑道:“是……是大家默契得好。”连笑中都不自觉带上了一抹尴尬,他不得不感慨自己终究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的。
几个月前的那一晚,他借着酒胆向她表示了情意,也曾试想过种种她拒绝时的神情举止言语,却没料到结果会是那般的疏离。
“若是你我之间多了些意料不及的东西,就算作伊昔的过错吧。既是这样,那还是不要再叨扰何老板的好,徒增不便。就此别过了。”
说完就转了身,仿佛从此陌路,仿佛一起相处的四个月在她心底重不过一片羽毛,让他当时僵在门口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动了心动了情便是过错吗?何帧乾无奈一笑,若真是过错,恐怕也只能算作他的。
“怀若今天没来吗?”
忽听得伊昔一声轻问,何帧乾忙收回飘得四散的心思,回道:“是啊,她回老家了,恐怕得过了年才能回戏班。”
伊昔漫不经心地轻应了一声,她已不能完全忆起那个女孩清晰的容貌。
四儿从房里窜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袋子,跑到伊昔跟前了就把它硬塞到她的手里,而后便眨巴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一点小意思,伊姑娘就收下吧。”何帧乾在一旁解释道。
伊昔没多想便将袋子还给了四儿:“不过一个小忙而已,何老板不用这么客气。”提了提肩上的琴盒,她低声道了句“再会”便转身而去了。
留了何帧乾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只能干望着那抹纤瘦的背影越走越远。
伊昔转身离开的时候,漫天飘着的是萧索的梧桐叶,她才发现秋天其实已在悄然间离去。大靖王朝的冬天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伊昔甚至才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件单衣,没有厚一点的鞋子,没有围巾,没有手套,身边,也再没有了封霖。
崇顺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