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郡西南近郊,数列军营,一夜之间沿着白兔山麓驻扎下来,月儿疏淡的光芒洒在帐顶的油布上,反射出金属般冷冷的光泽。
天空渐渐显出了暗青色,黎明即将来临。
有几户山民因为营生,起身很早,挑着柴薪沿山道而下,望见山脚下矗然而起的军营,都是惊讶的一声“咦”!
然而那军营的帐篷间偶尔有兵士走动,皆玄衣战甲,神情坚忍,眉宇间多肃杀之气,樵夫们都不敢再看,满腹惊疑地匆匆走开。
万籁俱寂,曙色渐明……旭日刺破云层笼罩,射出霞光万缕。郊野中凉气习习,草木葳蕤,尽显盎然。
中军的帐篷布帘忽然一掀,有三人施施然地从帐内步出。
为首之人正是北胤楚王君彻宇。
他一袭蓝衫,宽袍博带,意态从容,举动皆处处彰显出风流倜傥的儒雅气度,然而一双深邃的黑眸,眸光轻掠间已是丝丝寒冽,再看他的挺鼻薄唇,无一不冷,竟是亲近不得。
眺望远处的平畴沃野,明空丽日,君彻宇唇角一勾,黑眸眯起,仿佛自言地喃了句:“真是个好天气!”
跟在身后的一人是李顼,另一人则是北胤赵志勇将军之子,此次大军的副先锋官赵琝,他二人念及先时帐营内未完的话题,都有些神色怔忡。
“殿下!”
赵琝毕竟年少躁烈,看楚王这时似乎醉心于晨光美景中,十分的不解,也顾不上身侧的李顼递来的眼色,张口就道:“末将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好不容易瞒天过海,潜至庐江,眼看郢州就在眼前,为何不攻?”赵琝剑眉一扬,大胆地直视着君彻宇。
君彻宇也不以为忤,甚至于唇边现出了若有若无的一笑,然而熟知他性情的二人,都觑出了他笑意里一丝讽意,赵琝霎时就涨红了脸,语声嗫嚅,极力为自己辩解。
“倘若再不兴兵,郢州郡等来了蜀中的增援,岂不徒增变数?”
“本王既然于此处现出踪迹,就代表了我并不想以武力攻伐郢州!”
赵、李二人闻声一震,李顼更是心头暗喜,抬眼时蓦然对上楚王似笑非笑的一瞥。想起那晚他和楚王的一席对话,面孔有些赧然。
“不伐郢州?!”赵琝愣在当场,看着他们似乎隐晦莫测的样子,真是一头的雾水,而君彻宇仿若不经意地瞟向四野,轻笑了句:“南都失守后,我等于此处显迹的消息……此刻也应该传到郢州了吧?”
他的眼里有着若有所待的神思,李顼恍然:楚王在等,等一个来自郢州的消息!伐,还是不伐……楚王在给郢州最后一刻的时机!
这已是他宽容的底线了!
眼见这赵琝似懂非懂,一径瞅向自己,李顼朗声而笑,“真要兵戎相见,我们现下应已攻到了郢州城,岂会在半途就被南鶥的暗探盯上……”说时他的眼风掠向君彻宇,一边恭然地接道:“这是殿下仁厚,希望能让郢州郡自己知晓利害关系,能如豫州等三郡自行投诚,能兵不仞血,才是王道!”
“不用给本王戴高帽,更不必用那激将法……”君彻宇轻哼了句,声音也在这时冷凝起来,“本王不会等太久,若逾期不至,我铁衣军必定扫荡郢州,绝不容情!”
此句一出,他眉宇间睥睨纵横的王者之气,仿佛已充斥于四野,天地万物都因这断冰切玉的一声而有了秋的肃杀!
赵李二人正因为这冷肃的气氛而不敢接茬时,远远传来哨兵的一声“报——”
随着衣甲霍霍的跑动声,一个面庞黝黑的传令官来到君彻宇站立之处,单膝着地抱拳道:“禀王爷,一人自称来自郢州郡,受南鶥靖安公主之托,来此求见王爷,请王爷示下!”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