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泉躺在客厅后面的休息室，他额头上放着一块凉毛巾降温，大夫看看胡西泉的眼睛、舌苔，又给他号脉。这个老大夫，虽然早就剪了辫子，但各种做派还能看到遗老的风骨，他年轻时，正式宫里的中医学徒，如果大清不亡，他肯定能一步一步做上御医，把皇上的龙体康泰放在第一位。然而随着溥仪被逐出紫禁城，这中医就断了学徒生涯，和那些太监宫女们一并被流放了。胡西泉收留了他。

    胡鸣眼瞅着胡西泉闭着眼睛，他站得吊儿郎当，因为一夜未眠他感觉头重脚轻，恨不得马上回房间补觉，可是看到父亲不舒服的模样，他又有一丝不忍心。

    “这是公务繁忙，身体内热而致急火攻心。”大夫检查完毕，给出结论，然后他又言辞恳切地说，“大人公务繁忙，一定要保重身体才好”。

    “别光说，赶紧治啊。”胡鸣在一旁指挥道，“别拿宫里那一套，民国了，变天了！会治病才是良医。”

    大夫从他的小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把满满的黑色大药丸倒出一粒，放在仆人递上来的空茶碗内。“安宫牛黄丸，请大人用温水服下，静心休养。”大夫说。

    仆人赶紧又倒了一杯水，把药丸和水同时端到胡西泉的嘴边。胡西泉睁开眼睛，他把头上的凉毛巾一把扯下，他坐起来，又伸手把送过来的温水和药丸挡下。“我还没那么虚弱！”胡西泉说，“你老子过去南征北战，子弹打穿了胸膛都能捡回一条命，这点头疼脑热就让我休养，岂不是笑话。”

    “你以为这是二十年前？”胡鸣揶揄胡西泉道，“再上战场你试试，别说跑得过子弹，你还能抗得动长枪，我就给你竖大拇指……”

    胡鸣自顾自地说得手舞足蹈，他没注意到胡西泉伸手摁住他的后脑勺，用力一摁，胡鸣一个趔趄，低头鞠了一躬。胡西泉本以为可以直接把胡鸣摁到服气，他也没想到自己体力竟然大不如前，原来他们父子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假小子已经悄然长大，而当年那个体壮如牛的爹，也慢慢衰老了。

    “我是关心你，你看看，年纪一大把了，非要动粗。”胡鸣站定后，很不服气地对胡西泉说，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向胡西泉提建议的资格。“老不是问题，头疼脑热这些小毛病，也不是问题。我们得从根上找原因……”

    “刚吃了几年饱饭，就狂得要登鼻子上脸。”胡西泉呵斥道。

    “我没有。”胡鸣赶紧告饶，他敢在父亲面前皮笑肉不笑，“我给你分析了，你的病根儿很好找，只要咱把这病根儿除了，保管你心情舒畅、身体一天好似一天。”

    “那好，你倒是说说看。”胡西泉见扭不过胡鸣，干脆顺着他的心思让他说下去。

    “你的病根儿呀，就在外面。外面那两位爷——”胡鸣拿手一指，“把他们打发走了，保管你治病除根儿！你敢说不是？卖给谁不卖给谁，你倒是赶紧做个决定呀。”

    胡西泉没有反驳，听到胡鸣的分析，他只是轻笑着，客厅里的麦克和夏益恒，的确是让胡西泉头疼的两个人物。“我没说不是，”胡西泉道，“秦淮大剧院的买家，我早已有合适的人选。”

    “就是嘛。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好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当然是卖给出价高的那位。我早就跟你说过嘛，一县之长就是现在中国最大的官，你放心大胆地捞钱，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胡鸣为自己能引导父亲做决定而欣喜，他仿佛看到了麦克严重受挫，他在中国混不下去了，只能狼狈地坐船回到美国，而秀梅经历了这段不成功的恋情，伤心欲绝，胡鸣主动上前安慰，于是秀梅接纳了胡鸣，他们两人很快由父母做主，洞房花烛夜……

    “我要卖给麦克。”胡西泉的话当下就搅乱了胡鸣的春梦，胡鸣差点跳起来：“什么？卖给麦克，他只出得起二千二百块大洋，而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