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当轩,树影连成一片,易季布深吸一口气,胸中一片清凉,暗暗赞了句“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来一味凉”。
邦宁停下步子,易季布抬眼望去……心中早有预料,仍是微微一颤。
她……非得把自己弄得像幅画儿才满意?
湖蓝夏衫如牡丹瓣层层绽放,领口未系紧,露出一截半白脖颈,以跏趺之姿盘坐凉榻上。腰间……他心中微叹。长久以来,她从未变过的饰物,大概只有腰上的那只紫色绳结。
不知自己为何会留心她的饰物,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想必,这绳结对她具有某种意义。他没多猜,缓步上前,又一颤。
少年的脑袋从她肩后冒出来。
少年眼中没有明显的敌意,也谈不上善意。不同于成年男子粗大的五指空握成拳,正轻缓有力地捶打她的肩。
“季布,又要问话吗?”扭动脖子,喉中发出舒服的轻吟,她指了指空出的凉榻,“请坐。”
坐……易季布死瞪着凉榻,突然觉得少年在雪白颈间捶捏的手格外刺眼。
青天白日,衣冠不整,与美少年在凉榻上狎玩,见了他也不避讳,明明……明明应该厌恶的,他却厌恶不起来。
每每瞥到这抹身影,视线总是抑制不住绕向她,直到消失才收回。
她总像一幅画在他眼前飘过,每见一次,他却心惊一回。
画,美则美矣,却无生机……
“易大人来此,就为对着新语姐发呆?”少年清脆的声音中夹着刺。
“寻儿不得无礼。”捏捏少年白嫩的脸,百里新语眼中满是怜宠,“去,给我买零食。”
“想吃什么?”少年爬到凉榻边,伏腰找鞋。
“乌梅,葡萄。”
寻儿一边穿鞋一边问道:“还是和大师乌梅药铺的乌梅?”
“对。”
将微皱的衫子拍平,寻儿回头,“我去啦!”
“不送!”她素手摇摇。
走了片刻,少年原路跑回,“对了,百禄让我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荷包饭。”
“还有呢?”
“嗯……前天吃的那条什么银鱼……”
“银丝鲫。”
“对,就是那种。”
“今年的新藕出来了,想不想尝尝荷叶蒸粉藕?去火的。你这些天总在叫牙痛。”
“好啊!”
……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琐屑小事,亲昵形态容不得外人插嘴。易季布将视线定在凉榻一角,表情平淡。少年从身边走过,他无意瞥去一眼,得到少年的睥睨。
被宠坏的孩子呵……
“季布,坐啊!”
抛开不该有的(他也不知此刻该有怎样的)情绪,易季布前移一步,“百里姑娘,在下……”
“听说季布训练的救火兵神勇无敌,很受人称赞呢。”见他不坐,她不勉强,自己挪到另一张空凉榻上,与他对视。
“在下能否冒昧请教……”
“这么热的天气,你穿这么厚的官服,我真佩服。”从枕下摸出一把异色影花扇,她自顾自地摇起来。
“在下……”
“东水门外那个什么湖,荷叶应该长出来了,七八月正好去赏荷。”
他闭嘴,再笨的人也知道她故意打岔。三个月前城里传闻他是她的入幕之宾,他听后一身冷汗,惭愧自己坏了她的名声,每晚辗转不安,饱受良心谴责。
以为她会诸多刁难,但流言传了十多天,慢慢淡去,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他良心的谴责略略淡些。
“坐啊!”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