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孽鬼却仍是抱紧双膝，躲在黑袍下，如未曾听见傅云清所言一般。

    傅云清也不再言语，盖因再说已是无用，只看孽鬼自己如何选择罢了。

    如他二人这般修行之人，信仰之心乃是重中之重，若无至诚之心，无异凡人之于旷野之上赶路，却连自己要去何方也是不知，又如何到达终点？

    一场没有终点的远行，注定中道而崩殂。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傅云清只觉洒在身上的斑驳阳光已失了暖意，终于听得孽鬼如九幽传出的微声道：“我以为我欲杀尽摩崖道，只因他竟为一己之利，屠杀那藏尸洞中无数的亡魂，今日这林中殒命的无数摩崖道之人，却教我明悟，我杀他们，实则只因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尸洞之中，过的那些像鬼一般的日子，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孽鬼说至此处，浑身不住震颤，情绪却是愈发激动道：“傅云清，你知道人肉是甚么味道吗！你知道数年不知竟有光明存在的感觉吗！你知道我时刻想起那些被我吃了的人时的恐惧吗！”

    傅云清只是沉默看着孽鬼，感受着疯魔边缘的孽鬼身上逐渐清晰的“人”的感觉，心中竟是不知是悲是喜。

    孽鬼似乎并不在乎傅云清是否说话，忽然抬头将罩着头脸的黑袍甩了开去，那对苍白干枯如鬼爪的手也已伸到了傅云清眼前，“你看看我，我有哪里像人，我有哪里像人！这才是我为甚么要杀尽摩崖道，你说，是不是？我哪里是为那些惨死之人，我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可悲的自己……”

    说话的声音渐趋微弱，至最后已是微不可闻，却透着一股陈暮之气。

    “我已与自己痛恨之人无异，我变成了自己痛恨之人，傅云清，你说，我还回的去吗？”

    一阵沉默之后，孽鬼又已恢复了平静，恢复了那个佝偻着倚在树干上，黑袍掩盖下的孽鬼，话语亦是如往常一般漠然。

    傅云清心下震动，他本以为孽鬼因此番杀戮，道心松动，未想此一番话听来，竟是道心已失，待他真正变成他口中所言的痛恨之人，只怕便是他入魔之时。

    “心存彼岸，自可回头。”傅云清怎能放弃努力，孽鬼可说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孽鬼，只怕也与自己一般。

    “你去吧，日后或可再见，”孽鬼说着话，已是站起了身子，便欲离开。

    傅云清见孽鬼要走，他这一走，自己只怕便是想追已是不及，也忙起身道：“你要去哪？”

    “去哪又有何不同？”孽鬼头也未回，继续道：“若你能活着见到我师傅，无需提我。”

    说罢已是凌空而去，竟不欲再与傅云清多说。

    “孽鬼！”

    傅云清大喝一声，却是转眼淹没在了山林之中，便连回声也不见半点，更是再没有孽鬼的应答。

    唉！

    傅云清看着孽鬼离去的方向，不禁暗自叹息，此一去，实不知日后还能否再见，便是再见，那时的孽鬼，又会是甚么模样？

    日影渐长，林中已是渐趋黑暗，唯见四处的林木影影绰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傅云清忽感一阵久违的孤独，这种感觉只怕不会有人喜欢，便是孽鬼，也定然不喜吧？

    想到孽鬼，傅云清又是一阵无奈，也罢，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又岂能强求？他已然选择了他的路，那么，自己，也要走自己的路了。

    这幽月谷中，傅云清已非是首次前来，于地形路径早已熟悉，此时更是一刻不想在这尸陈遍地的林中多待，也不顾深夜难行，径直往谷外赶去。

    至天亮十分，这才出了幽月山谷，上了大路，只见路南不远处便是弥漫着惨白雾气的迷雾森林了。

    傅云清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