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象山先生真的这么讲?”陆游非常吃惊。
“可不是嘛?你说他讲儒家经典,我也认了,毕竟金溪陆家,旺门大族,家学渊源,自成一派,我们道学来说,虽说程门后人分歧就很大,所以他执一端,鼓吹心学,我大概能忍下去,因此邀请他在白鹿洞书院讲学,对于经学,他讲什么我都能接受,存诸异己,辩异求同,可他讲到诗学,那我就不客气了。”
“也不能怪他,我和廷秀青年时期也是学习江西诗派,毕竟江西诗派有诗律,有方法可学,虽说我们都离开江西派的藩篱,但江西派的影响,确实太大,也不能完全怪他。”
“三哥不必为他回护,他说:‘某亦江西人也,敢不重拜光宠。’可见,他乡曲之私,阿其所好。江西士风,好为奇论,耻与人同,每立异以求胜,如荆公c子静。”
“呵呵,王荆公是很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才有新政撕裂大宋仕宦人员。”
“陆子静也是一样。”朱熹有点激动:“大率江西人,都是硬执他底横说。”
陆游一哂:“贤弟也不必武断,在白鹿书院,贤弟没有辩驳吗?”
“吾辈直士,朝廷之上也不容邪说横行,何况私下,只不过没有那么激烈罢了。”
“贤弟怎么辩驳的?愿闻其详。”
朱熹听闻陆九渊发表力挺江西诗派的言论,也憋不住了,利用讲学之机,和学子讲作诗之道,两大理学家,身处同一书院,不直接探讨,反而隔空论诗,也是一番趣谈。
“江西诗派乃支离艰涩,嵌事用典,奇字难诂,学诗者,千万不能尾入歧途。古人文章,大率只是平说,而意自长;后人文章,务意多而酸涩。如《离骚》初无奇字,只恁说将去,自是好;后来如鲁直,恁地着力做,却自是不好。”
学子们都愣在当场
“江西之诗,自山谷一变,至杨廷秀又再变。杨大年诗巧,然巧之中犹有混成的意思,便巧得来不觉。今人都不识这意思,只要嵌事c使难字,便云好。”
学子们赶快补脑,从黄庭坚扯到杨万里,又扯到北宋比黄庭坚还远的杨大年,天马行空。杨大年,名杨亿,北宋初文学家,以李商隐的诗歌风尚为楷模,时号称“西昆体”,同时代尚有以白乐天为楷模的白体,以贾岛c姚合为楷模的晚唐体,白体和晚唐体崇尚白描c少用典故,而西昆体则强调用典,只不过杨亿倡导的没有江西派倡导的有力,西昆体宋初还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
众人还在补脑,朱熹又侃侃而谈:“江西诗派学老杜,山谷盛赞老杜夔州以后诗,以为‘句法简易而大巧出,不烦绳削而自合‘,据我看来,杜甫夔州以前诗佳;夔州以后,自出规模,不可学。”
稍微停顿,又继续说:“杜甫夔州以后的诗与诸唐人有别,而江西诸人则多学此种也。杜子美晚年诗皆不可晓。吕居仁尝言诗要字字响,其晚年都哑了,不知如何以为好否?”
学子们跟着出唐入宋,一番驰骋,简直目不暇接。
“最后再谈谈本朝巨匠苏轼苏东坡,其文可与庄c孟媲美,其词可与弃疾并称,其诗,呵呵,一滚说尽无余意!”
“贤弟很多观点,某亦赞成。”陆游也随着朱熹神游唐宋,从唐宋诸家的诗法之中缓缓走出。
“我是看着廷秀从江西走出来的,想不到还有这许多人离不开江西派。”朱熹还是有些激动。
“贤弟也不必较真,江西诗派笼盖诗坛,非一日之功可以祛除,何况,江西诗派也不是一无是处,也有他固有的法则,法者,用之善则吉,用之弊则作茧自缚,看个人参悟,不可强求。”
“三哥说得也是,苦乐自知罢了。但你想,诗者志之所之,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然则诗者岂复有工拙哉!亦视其志之所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