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下何如耳!”
“贤弟所说,诗不论工拙,惟志之高下,但是,能工的时候,最好工一些,亦不减志之高下。”
朱熹一时语塞:“嗯三哥说的,也算有理。”
“‘工’乃诗人毕生追求的,可何为‘工’,何为‘拙’?见仁见智,譬如建屋,用木石瓦泥,依绳墨规矩,自然能造成,但追求雕梁画栋,美图装饰,也是人之性情所致,只是通过什么工具来雕饰,如果选用古时工具,古时材料,恐怕石斧贝螺,难以实现。江西诗派亦然,追求诗工,但过分强调嵌古事c用癖字,这不又是缘木求鱼。”
“三哥譬喻精当,就唐诗来说,晚唐诸家,三哥怎么看?”
“贤弟为何想起这个问题?”
“日前和廷秀哥哥通信,廷秀脱离江西藩篱,自创诚斋体,诗名大盛,但我看他好像止不住脚步。”
“贤弟何以见得?”
“前几日接到廷秀哥哥来函,又发一番诗论。”
“哦!愿闻其详。”
“廷秀读《笠泽丛书》有感,赋诗三首:”
其一:
笠泽诗名千载香,
一回一读断人肠;
晚唐异味同谁赏?
近日诗人轻晚唐。
其二:
松江县尹送图经,
中有唐诗喜不胜;
看到灯青仍火冷,
双眸如割脚如冰。
“嗯”朱熹沉吟一会儿,还是吟不出,摇摇头:“三哥,惭愧,第三首记不住了。”
陆游听完大惊失色:“贤弟,廷秀似乎走得太远了,晚唐异味?晚唐异味!”
陆游喃喃自语
“《笠泽丛书》乃唐乾符六年陆龟蒙卧病笠泽时期编辑的诗集,共四卷。我亦有此看法,廷秀似乎走得远了,他还有一首诗,答徐子材谈绝句,其诗云:”
受业初参且半山,
终须投换晚唐间;
国风此去无多子,
关捩挑来只等闲。
陆游款款说道:“贤弟,国事如此,吾辈都是浩然正气满胸膛之人,廷秀亦不列外,吾辈都恨不能振长策而拯宇内,陆氏c皮氏处唐末黄巢之时,大唐已经日薄西山,仅剩最后一口气,把他们的诗归入晚唐,恐怕不妥,归入残唐比较合理,他们和晚唐贾c姚诸人,还是有区别?”
陆游继续说:“晚唐诸人,被压抑住性情,只知道幽静的环境下苦吟,陆c皮二人不同,晚唐诸人不关心天下,陆c皮二人关心天下,一位狂悖隐士,不忘农事;一位积极有为,误入黄巢贼中。比如陆氏所作。”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樽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又如皮日休之《汴河怀古》:”
尽道隋亡为此河,
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晚唐体,苦吟无肉亦无骨,徒有诗名之艳曲耳!”
朱熹没想到陆游对晚唐之诗有那么大成见。
“我观晚唐之作,直令人欲焚笔。此风近期好像又旺盛起来,这种诗风郑声淫语,已经把诗的韵味全弄没了,我奉劝学诗之人,切不可被晚唐异味所欺骗,若顺着川流航行,必定行至大海,作诗之道,还是应该谨慎。”
朱熹若有所思,连连点头:“三哥,汝与廷秀,俱出江西诗派,我现在看明白了,你仍然坚守前辈作诗之道,生怕后学者坠入晚唐纤仄之习;廷秀则欲为后学者别开途辙。二位均可独领风骚,均不是江西或者晚唐能束缚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