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站了起来,与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隔了一面石台对望。从山谷那头刮来的风似是一柄剑,在无形中将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轻轻割开了一条裂缝,偷偷随着穿过二人石台间的风渗了出去。
“千钧,”萧陌然轻声道,“人心即是江湖,即便你逃得了世间烟火,如何又能逃开人心?”
他背过身去,缓缓朝着朝阳初上的方向迈了几步,站着,那雪白的衣衫便被谷里吹来的风灌得猎猎,竟像只身形渺然的鹤,仿佛下一秒便要顺风飞向碧蓝的天空那头。
“待这趟事了,我便准备辞别师傅,带着妻子去偏远之地匿居了。”
“什么?”
“这些年我过得实在太累c太无趣,这阵子无意陷入苦难,尝过了干瘪的馍,穿过了磨到尽烂的袍,有了在意的人,我才知晓人生中原来是存在一种不叫‘罗圩观大弟子’的活法的。”
清绝背影悠然回身,那如玉俊颜满载温柔。
“我在罗圩观留得太久了,久到已忘了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这番温浅话语听到陈千钧的耳中却有如炸雷,惊得他的面色一阵变幻。
“你要离开我们?”
萧陌然未答,面上微笑未改。
“你身为罗圩观大弟子,获戴受拥,前途无限!可你的念想便是带着个女人像逃兵一样地隐居山林?”
无人回应。
只有谷中之风无尽无休地穿过,灌在二人的耳中呼啸而过。
许久的沉默。
高大男人堪堪向前迈了一步的脚步停了,苦笑声便逆风响起:“你的心思我从未猜准过,但你的说法也从未有错处。只是你这些话让我有些糊涂,我得再想一想。”
他扭身转向院中驻马之处,未曾听到背后有半句挽留言语,心下像是丢了些什么物件似地有苦难言。
踩镫上马,抖鞭轻喝,陈千钧到底还是忍不住回身,冲了立在日光中的飘然身影呼喝:“子焉!你这阵子怕要渡关,不在观中可千万小心!”
那个逆光的白影悄然向这方迈了几步,便听笑言作答。
是他许久未从萧陌然口中听到的称呼。
“——师兄,”
他说:“多谢。”
陈千钧心下一暖,只将方才那些口舌不快尽抛脑后,便又极快地答,“待这事了了,你可要带上你的美娇娘来请我一盅!你这家伙欠得我多了,一句道谢可不够!”
萧陌然笑:“自然。”
“走了,莫送。”
啸马蹄声渐远,不会儿便见那人马化成了茶陵中的一只小点,远了,这屋舍的主人才又提步走回院子,似笑非笑地冲着屋舍旁的一片阴影开口道:“夫人若是想加入我们的谈天,大可光明正大地在旁坐着,何必徒站如此之久?”
站在阴影里的人动了一动,踏出了半步,迟疑道:“罗圩观主之位,你”
她显然是都听到了。
萧陌然挑眉:“我若非下任观主,小红便不与我说话了?”
凌昭答:“不会。”
见他眸里蓦然漫出来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又着了他的道,立刻涨红着脸接了一句:“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男人呵呵地笑,表情甚是愉快地伸了臂将她揽住,一面提脚往房里走去。
“夫人的伤可得快些养好了,否则便赶不上那花夕节的热闹了。”
“什么?”
凌昭脚一顿,萧陌然便也住了脚,俯身将她望着,笑道:“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得先去见一人。”
“谁?”
萧陌然道:“诡计百通——胡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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