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的名字,塔格塔勒满,这是他听过的最古怪拗口的名字了。从小到大,他都只喜欢让别人单叫他塔格,而他在介绍自己时,也会将“塔勒满”这几个字给自动忽略掉。
可他现在后悔了,想改正却也不可能来不及。塔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他不明白它代表着什么含义,单从目前的二十多年来推测,塔格两个字最可能是悲苦生活的缩写。
还不如只单单叫塔勒满呢,至少,它还有一些实际的意义存在。
“雾,弥漫的大雾,能够遮天蔽日,淹没大海的那种。”风回岛的长者每次给他解释“塔勒满”的含义时,总会手舞足蹈地来形容大雾的朦胧状态。据说,“塔勒满”1是出自几近消失的古远洋语。
名字叫雾多好啊,他喜欢雾天但归根到底,他明白,自己只是喜欢那种迷失的感觉。他曾是那么地厌恶自己卑贱的出身,厌恶自己棕色的皮肤,甚至是厌恶自己的性格,可当身处大雾之中的时候,黄皮肤,白皮肤,或是棕色皮肤,岛主,佣兵,或是囚徒,这一切都不再显眼了,喜好与厌恶也就没有了多大的区别。
“哲落,我的朋友,这该死的地方根本就不下雾啊。”他哀伤地蹲在黑漆漆的墙根底下,神情恍惚地尝试着与鬼魂进行交谈。
他抵达这里已有十多天的时间了,除了没有温度的太阳偶尔才高悬天际,这里在多数时候都是由浓云和风雪主宰,东方的雾海倒是永不消散,可它丝毫都影响不到坎帕卡岛上这份骇人的清晰。这里的三分之一是洁白,三分之一是黢黑,畏手畏脚的人们只能屈辱地活在剩余那三分之一的碰撞地带。在这里,拥有色彩是十分可怕的,因为整座岛就像是一面棱镜,会不断地将你的一切放大,缩小,分散他不想搅扰这份单调,人们也不想染上多余的色彩。
极北的原住民们不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的肤色太过于显眼,而他们本身的颜色更能受到冰雪的青睐;流离失所的浪民们不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太过于苦闷,而他却总能从苦闷的生活中找到能逗自己发笑的事情;邦国的佣兵们不喜欢他,这很正常嘛,他们多数来自偏南方的海域,多年的长夏战争可是让这些邦国的战士吃尽了苦头;而仅有的几个炙海人也不喜欢他,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该死,他已经找不出更多荒谬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该死吗,哲落?你为什么不陪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极北荒岛?”他使劲用斗篷裹住自己,却依然不能让自己止住哆嗦。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最暖和的一年”?他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朝靠在墙边的帐篷侧面挪了几步。
他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说是自己的帐篷,里面实际上住着包括他在内的八名新水鬼。每天晚上睡觉人挤着人,翻个身都能翻上别人的肚皮,更别提不知是谁总在睡梦中放屁,那久久弥漫的臭味儿足足能熏死满山的兔子。他还记得,当时领他们进营地的佣兵是多么地幸灾乐祸:“这样才最暖和。”
所以,他宁愿独自蹲在墙角里挨冻,也不想早早地挤回那顶恶臭的帐篷,要不是熄火后的营地太过严寒,他甚至会选择裹着斗篷睡在外面。
在这座岛上,他只有一个半的朋友,一个是不再完整,还不能与之沟通的嘟图哲落,剩下的半个则是白果。
“哲落,我的朋友,白果绝对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古怪的一个,”塔格披着的斗篷与身旁帐篷上的毛皮十分相似,蹲伏在地,他仿佛已经融入了四周,“不,你可别觉得受到了轻视啊,你也特别古怪,只是你们的风格不同,你是因为枯木岛那档子烂事儿才变成这样的,而他估计是天生的吧。”
他虽然拿这个来自王城的少年当半个朋友,可人家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清楚。那个少年不爱言语,脸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