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如父,岩土若母,尊主1恩沐,知命初途。”年轻的祈者2深吸一口气,撬开了死者的嘴。木台上躺着的是他的祖父,铁青着脸,一如十年前他父亲死时的模样。
他想将手中的土灰撒进祖父的嘴里,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满是汗水,那团土灰也被攥成了坨。全岛的族人都看着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又高又大的蠢鹿没法停手,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搓开那结块的泥团合上老祖父的嘴,拂去那散落了一脸的泥土,他心里只盼望这场葬礼能早点结束。
“予天尊以气力之飞升”他从袖筒中偷偷捏了一小把huáng sè的粉末,刚要继续念叨老套的词句,却不想被身后的铃铎给拽住了。
“汪洋如父。”铃铎稀小声地提醒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把一手的粉末又藏了回去,然后掀起厚重的斗篷,从腰间摘下水囊。冥鬼大胡子的,老爷子怕是去不成异度了,他一边暗骂自己的蠢笨,一边再次掰开祖父的嘴,将水囊中的海水一股脑地倾灌了进去。
“岩土若母,汪洋如父。”他小声嘀咕着,顺手在祖父满是泥浆的脸上抹了两把。
收起水囊,他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和善的铃铎,冷眼的沉纶,他们本该是爷爷的学徒可现在我又能教给他们多少呢直看到铃铎朝他点头,他才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继续这场碎裂的葬礼。
“予天尊以气力之飞升。”他说着又将那把粉末抓了出来,然后伸手抚过冰冷的尸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道道黄烟徐徐而上,一时间尸臭味大作,几个临近木台的南方士兵都狂呕不止。
“予海尊以血脉之泉涌。”他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抓出暗红色的粉末,然后偷偷地塞到了尸体的口中。片刻之后,便见得殷红的血水顺着尸体的嘴角汩汩流出,直染得木台红了半边。
“予冥尊以身首之馈贶。”他说着抄起一旁的木杖,草草地朝族落外的山林一挥,两个吹号的老人便小跑着到前头开路,而身后,十个族中的小伙子已扛起木台,快步朝山中走去。
“此去异度,狼灵候晤,三日无亲,三夜无故。远洋非远,孤星非孤,寒天劣水,霜临出处。莫回旧所,莫寻歧路,冥尊有道,嗅得花坞。使徒恭请,舟楫波渡,七曲五转,三顾一慕。起而潜演,落而飞浮,生者空名,逝者永驻。”听着渐远的号声,他清了清嗓子,停歇片刻,又长叹了一声,“此去异度,无泣无诉,经岁不住,岁岁斯夫。”
等送葬的族人们都回了村落,天空中已经没有一丝光亮了。
不远处,两个身着皮甲手持长矛的邦国士兵3仍未离去。“嗯,海边,我和他们俩要去海边走走我们也是无处可去了。”他尴尬地跟士兵打了声招呼。两名士兵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不介意的话,陪我去走一会儿。”他对两名学徒说完,便拄起木杖朝海崖边走去。
“呼,他们居然让你自由行动了。”满身的肥肉让铃铎总是气喘吁吁。他散着一头蓬乱的黑发,吃力地紧跟在了祈者的屁股后头。
“托你们的福啊。南方的贵族子弟,他们敢拦吗?”他苦笑道。这里是他的家乡,霜临岛。这可是最早被邦国征服的远洋之南啊,爷爷都不曾经历过那场染红了大半个远洋的战争可近百年过去了,静海人仍不信任他们,七海上下,只有远洋诸岛还满是邦国的驻军。“嚼着冰块出娘胎的人决不可信。”他不止一次听士兵们如是说道。
“咱们明天开始干点儿什么?你打算怎么教我们啊?”猴子般的沉纶板着个脸问道。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毕竟你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年轻的祈者对沉纶说,“不过放心,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南方的鱼终究要游回到南方。”他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傲慢的南方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