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一只眼睛向外窥视。
从杜雅君现在待的这个角度,可以越过密密层层的树冠看到东川县的东区。一片片象被人打翻的模型一样凌乱、密集的房屋笼罩在大雨yù来的灰黄色天光下,慵懒地打着瞌睡。她清晰地分辨出主街的位置,甚至能够肯定,哪一个屋顶是他们家的。
杜雅君的目光在自家屋顶上定定地停留了几秒钟,接着满含厌恶地移开了双眼,将注意力转向了辽远无垠的天空。她记不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回过那个家了,也更加记不起她最后得到那个家的消息究竟是哪一天。她恨那个地方,恨那里从早到晚的喧哗,恨那阵阵呛人的油烟味,更恨住在那个屋檐下的每一个人。
每当杜雅君一想到那个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家,痛苦的记忆就总是象暴风雨般冲击着她的思想。二十六年前,杜雅君的降生不但没赋予父亲和nǎinǎi一丝喜悦之情,反而给可怜的母亲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杜雅君是个女孩。
不爱说话的父亲虽然从来也不打骂妻子和女儿,但他对妻子的百般柔情却随着杜雅君的诞生在一夜之间降到冰点。母亲从医院回到家的那天起,就生活在nǎinǎi的白眼和漫骂中,只有当她看到杜雅君一天天健康地成长起来,才会从中得到一点安慰。
由于在生杜雅君时曾经有过大出血,在月子里又持续地干重活,可怜的母亲身体渐渐累垮了。在杜雅君三岁那年,当她因身体不适到医院做全面检查时,一纸子宫癌的诊断书将她再次打入了万劫不复,做完子宫切除手术的她只有年幼的女儿陪伴在病床前。
从小被nǎinǎi和父亲当做男孩来养的杜雅君虽然还不能理解母亲的痛苦,可她却也在父亲和nǎinǎi的轻慢以及玩伴的孤立中变得沉默而懂事。在她刚满五岁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晚上,父亲和母亲之间终于bào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幼小的杜雅君默默地抱着一个唯一属于自己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布娃娃坐在一楼漆黑的店堂里,从楼上隐约传来的父亲的咒骂声、母亲凄惨的哭声中,她似乎敏感地觉察到,在这个从未平静过的家里,一定将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夜深了,杜雅君从无梦的深眠中被冻醒过来,恍惚中,她茫然四顾,包裹着她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寒冷的暗夜令她稚嫩的心灵忽然感到一种想象出来的、无法解释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布娃娃,一时之间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周围沉静、空旷得就象一座巨大的坟墓,杜雅君不断地咽着唾沫,竖起耳朵扑捉着哪怕是非常细小的一丝声响。她本能地、试探xìng地迈动了她的右脚,“嘭”地一声巨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在惊恐的呼叫还没冲出她的喉咙时,膝盖上传来的一阵疼痛使得她迷蒙的大脑猛地清醒过来,她突然想到自己正独自待在一楼的店堂里。她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蓄势待发的一股气流被喉头肌硬生生压了回去,狭窄的胸腔由于遭受挤压而阵阵刺痛。
杜雅君不知道父母的争吵是何时平息下来的,但是她发现她的双眼已渐渐适应了黑暗,于是,她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摸索着爬上了同样黑黢黢的二楼。在伸手去推她跟母亲合住的房间门时,她心中遏制不住地生出一份委屈怨妈妈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楼下,自己却先睡了她甚至打定了主意,待会儿一定要跟妈妈撒撒娇。其实,她很明白,在这个家里,她也只有在妈妈面前,才有撒娇的权力。所以,她也总是会适时的,在只有她跟妈妈两个人时,尽情地享受这种难得的快乐。
房间门应手而开,一束暗淡的月光穿过一扇开得很高的、窄小的窗户斜斜地照shè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面上,反着青惨惨的光。杜雅君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她对这个房间就象对自己的身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