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春的一日下午,尚简在茶园里采茶,看守寨门的巡防队员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是有两个和尚在寨门外,指名要找他。尚简听了,心中纳闷得很,因他从未与和尚有过交情。
到了寨门口,果见两名年轻和尚站在那里,其中一人见他来了,招了招手,笑吟吟地望着他。尚简大惊,刚叫出一个“皇”字,便被这和尚自报家门的话打断了:“贫僧法号行痴,闻西阳寨乃人间净土,特来此观瞻。”说完又指着同来的僧人道,“这位苦瓜和尚,是与我同行的。”
见尚简犹自惊疑,行痴笑道:“贫僧曾说过,总有一天要来西阳寨看一看,施主不记得了么?”
尚简闻此言,一把握住行痴的手,含泪道:“记得记得,尚简怎会不记得?尚简还以为,此生再不能与君相见了呢。”
尚简将二僧引入寨内,收拾两间客房供他们居住。乌云见了行痴,免不了也是一番悲喜交集。当晚,几个人品茶赏月,论画谈诗,直到天色微明方散。
那苦瓜和尚原名朱若极,本是明皇室后裔,明亡后飘泊无依,随一名太监辗转数年,在湘山寺出家为僧。苦瓜工诗擅画,年纪轻轻便已声名远扬。行痴云游武昌时,在一处寺庙遇苦瓜吟诗,忍不住和了几句,从此成了僧友。
西阳寨山明水净,恬静清雅,庄舍茶园井然有序,令二僧流连忘返。此时适逢春季,满山的绿树翠竹,红花夹杂其中,遍地的绿茶翠柳,山民劳于其中。略一抬头,湛湛蓝天,悠悠白云,与高山c流水c村寨相映成趣,自成一幅美妙绝伦的山水画卷。
寨中住户,无论白天黑夜,少有关着大门的。人们一同劳作,一样得酬,家家盈余,户户小康。各家的东西,不太分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打声招呼,尽管拿去用便是。
行痴与苦瓜二僧,除了流连山水风光,偶尔也去茶园采采茶,或与寨民聊聊天,感受这温暖纯朴的民风。
一日清晨,苦瓜在屋外散步,被一长声嘹亮的鸡鸣所吸引,他扭头一看,背后的石墩上立着一只毛色金红的大公鸡,朝着初升的太阳引颈高歌。苦瓜见之,一阵强烈的创作如潮水般涌动,驱使他回屋作画。他刚刚摊开纸张,又闻门外传来狗叫声,探头望去,见一只矮小精壮的海叭狗,正盯着一只大花猫狂吠。胖猫矮狗半斤八两,猫扬利爪狗龇牙,吹胡子瞪眼,互不敢近前。
瞅着这一对活宝,苦瓜脸上乐开了花,却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惊扰了它们。此时,远处忽而传来另一阵狗吠,胖猫受了惊吓,转身爬上一棵柳树,自树梢跃上屋顶,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海叭狗兀自对着屋顶咆哮。
“苦瓜大师,”乌云捧着一张画走进来,惊醒了低头回味的苦瓜和尚,“我闲来作了一幅山居图,看来看去,总觉得缺少灵气,请大师给我指点指点。”
苦瓜接过来,见是一幅西阳寨全景图,题为“春居西阳寨”。此画取景由远及近,整体呈现了山c溪c茶园c屋舍,画风细腻,色彩鲜明,不失为一幅佳作。不过正如乌云所言,此画全是静景,未免少了些生气。
苦瓜灵机一动,问道:“公主可否容我在画上增添几笔?”
乌云喜道:“能得到大师墨宝,乌云荣幸之至,大师但添无妨。”
原画的右下方是一处院落,笔墨较为稀疏,苦瓜在其外画个石墩,墩上画了那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又在院角添一株柳树,树下重现了方才那对怒目相向的猫狗。
高手就是高手,寥寥数笔,便使整幅画活了起来。后人有一首七律咏这幅画:
西阳寨里花正好,月牙溪畔青满梢。
白墙朱瓦茶园碧,长阡短陌竹林高。
雄鸡喜着金红袍,矮犬怒对胖花猫。
一哼一哈两相惧,龇毛瞪眼笑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