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捻须不语,作沉思状,半晌方道:“知县所言似在情理之中,然本御史奉命查办,须依事实为据。一则要详查你县户房簿册,二则要随机入户抽查,问询核对。是否谎报,查后自有定论。”
此话听着公道,却隐含巨大的不确定性,知县脸上顿生愁云。眼看时候不早,知县赔笑道:“巡按大人一路不辞辛苦,舟车劳顿,下官略备薄酒,为大人洗尘。”
“当下饥馑未除,黎民不饱,我岂能蠹食民脂民膏?洗尘就免了,在这察院内着厨子胡乱备些饭菜即可。”巡按正色道。
“说是洗尘,其实也就是一桌简餐,大人尽可放心。”知县道。
如此,巡按便不再推辞。张四海正欲备马,知县却道巡按已经数日旅途劳累,人困马乏,命四海备轿一抬。轿至,知县与县丞骑马在前,巡按乘轿在中,张四海与一干吏员骑马在后,一行人来至醉仙楼。这醉仙楼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典雅别致,是半山县最上等的酒楼。当晚备酒席两桌,主桌设在醉仙厅,宾主为巡按c知县c县丞,以及巡按的几名资深随从;副桌设在醉仙厅一侧的耳房,在副桌入座的,除张四海外,都是低级吏员。
醉仙厅里,巡按c知县等四人正在打“马吊牌”。知县将张四海叫到身旁,低声嘱咐他预备最上乘的菜肴。牌桌上,巡按无意中提到,他曾在庐阳府饮过秋露白,并盛赞此酒清洌香醇。知县闻言,忙又叫来四海,说今晚就喝秋露白酒。四海询问店小二,小二说本酒楼没有秋露白,倒有陈年竹叶青。四海禀明知县后,知县令他速去坊间购买。
四海带上一名小吏,骑马跑遍大街小巷的所有酒肆和商铺,也没买到秋露白。此时天色已晚,莫说去庐阳买酒,即便去暖州也来不及了。想要就此回去交差,又恐知县责备,且惧巡按不悦。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忽见莽汉牛叉持刀迎面而来。那牛叉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此刻正肩扛kǎn dā一,直顾大踏步朝前走。
“大胆牛叉,你又要去何处行凶?”张四海一声暴喝。
牛叉见是典史,慌忙将kǎn dā一拿至腋下,意图隐藏,却越藏越显眼,正所谓欲盖弥彰。
“典史老爷,我正要去砍树。不对,说错了,我砍树刚回来。”
“你既是砍树回来,砍的树在哪,即刻带我去看。”
牛叉略一定神,干脆如实道来:“典史老爷,我虽然没有砍树,但也不是去行凶。我是受白老爷之托,去帮他看家护院。”
原来今年半山县灾情好转,外出逃荒民众渐次返回。这些人今年没有耕种,回来后没有口粮,除了一部分人投亲靠友,大多数仍生活无着,以乞讨为生。且今年本县聚集了不少外省饥民,他们讨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近来县内住户遭遇贼盗的现象时有发生。此类事件已引起县衙重视,而地主富户请人看家护院亦不足为怪。
这白老爷名叫白敬诚,是半山城郊有名的富户,家有良田c茶园近千亩,因家资殷实,虽遇几年饥荒,全家上下也是衣食无忧。白老爷平生只有三件爱好:读书c务农c喝酒。他读书不为求取功名,纯粹是个人喜好,因而不去读什么四书五经,只读他爱读的书;也不去钻研什么八股文,只随兴之所至,偶尔吟上几句诗,写几段随笔。至于务农,一为强身健体,二为活得充实,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家里有的是长工。其实白老爷务农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喝酒——只有累了c饿了,酒喝起来才香。白老爷舍得花钱买酒,但闻哪里有好酒,不问多远,定去买来一饱口福。
兴许白老爷家就有秋露白。张四海想去碰碰运气,便叫牛叉在前带路。白老爷家位于郊外,张四海一行三人下了官道,进入一条小径,穿过一片茶园,又拐过一口大塘,待闻得狗吠声,已来到一所院落前。牛叉大声叫门,一名家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