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几桌?”
“你这病没啥的。”阿毛回答,“摆了六桌,就差叔叔你,都来了。”
“新娘满意吧?”
“满意。”阿毛掀起杯盖,把杯子端到明观叔面前,“阿叔,这两个菜给你补补身子。”
明观叔两手撑着床板,想坐直身体,吃力地说:“我病成这样了,连我儿子儿媳都躲我,你姆妈还记挂我。”
阿毛把明观叔床背上靠好,拍着他的胸口“你说啥话?你是阿叔。”
“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中药了,撒出的尿还是酱油颜色,肝部绷痛得厉害,人也散了架,全身没力。”
“那为啥出院?”
“治不好的,太花钱了。”
“花钱?”阿毛马上摇头,“花钱怕啥,只要把病冶好,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花下去,怕的是没效果。”明观叔无声地叹着气。
“是富文的主意吧?”
明观叔没有摇头。
没有摇头就是点头,阿毛生气地说:“我就知道是他的主意。”
“你早点回去吧,这病要”
“我不怕传染。”阿毛知道明观叔下面要说的话,干脆地回答,“我还要多陪你说说话呢。”
“陪我说话,阿毛你”明观叔的眼眶湿润了,嗫嚅着,“可有人很怕还怕得很,我”
明观叔的“有人”,指的是儿子儿媳。自县城医院查出肝病后住院的十几天时间里,儿子陶富文来过医院三次,也可以说二次,第二次和第三次是一天的上下午。第一次是bàn li住院手续,第二次是四天前的上午,他进来后问他,什么时候出院?他回答说,随便,你做主吧,那天下午,他进来了,说办好了出院手续,可以出院了。自己得的毛病有多少重,他心里最清楚,他没说什么,乖乖地跟着儿子出院了。能说什么呢?花儿子的钱,现在儿子叫你出院,你能赖在医院不走?出院回家那天,儿子把几帖中药放在桌子上,把煤球炉搬进房间后就没再跨进房间半步,这几天吃的饭菜,都是小妹盛在碗里放在房门口,大年夜那天晚上,他甚至想到上吊自杀,他也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根布条,但苦于找不到挂布条的地方,最终没能死成。
“我经活够了,真不想活了,我苦”明观叔嘴唇颤抖着,还想说下去,被阿毛大声喝住。阿毛的声音很重,他要让外面的朱小妹听到,他说:“天下哪有不管阿爸死活的儿子。儿子不孝,还有儿媳呢,难道儿媳也不顾死活?”明观叔用手制止阿毛。对这个儿媳,从来没有指望过能帮点什么忙,嫁过来后,她也从来没有帮助过公公干过一件事,衣服他自己洗,破了他自己补,马桶他自己倒这次生病后,他自己坚持三天倒一次马桶,每次都是草草清洗后拿进房间里阴干的。
“放心,我就是你的亲侄子。”阿毛安慰明观叔,“以后你的中药我来抓,我娘子来帮你煎药。”
明观叔没有答应。
“那我每个礼拜一过来聊天。”
明观叔脸上如核仁般挤在一起的皱纹慢慢地舒展了。
阿毛让他多走动走动,多晒晒太阳,多走动对身体的康复有益,还说明年要让他喝儿子的满月酒。两人谈得很投机:结婚收了多少红包,村里人死皮赖脸地讨糖,梅花的胆小害怕,上午的拜菩萨,中午的拜灶台以及自己不懂事的问话明观叔让阿毛给他剥一粒硬糖,阿毛还给明观叔点了一支烟,明观叔虽然因这病戒了烟,但还是把烟抽完了。
阿毛离开明观叔房间的时候,心收缩得厉害,明观叔发黄的脸色和只剩一张皮的面孔,让他想到了死亡的恐怖,说不怕被他传染,那是骗明观叔的,谁不知道肝炎是要传染的!更何况服了一个多月中药的他脸色仍那么黄,还有,明观叔要得的是普通肝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