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菜橱的玻璃瓶里抓了三把爆米花放入杯子,用调羹舀了三勺白糖,给刘婶泡了一杯满满的白糖水。在农村,白糖水是春节泡给亲戚朋友喝的,意思是这一年甜甜蜜蜜,一生平安。母亲特意到附近的荷花浜那边爆了一小袋米花,她知道这段时间刘婶可能过来给阿毛说亲,她等待着刘婶嘴里的合意的阿毛对象的名字,泡杯白糖水是给刘婶最好的招待。她用筷子迅速地搅拌着白糖,双手把冒着热气上面飘浮银白争爆米花的杯子递到刘婶面前。她搬来一张长凳坐到刘婶对面,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刘婶,等待着刘婶开口告诉她好消息。可刘婶坐下来后第一句话让她期待落空,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还有种被小瞧被欺负的感觉,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你给阿毛介绍的姑娘是个哑巴?”
“对。”
“那有的是因聋而哑,她的耳朵?”
“也听不见。”
母亲垂眼看着鼻子,仿佛在思考,其实表示拒绝。
刘婶不快不慢地说:“嫂嫂,这个哑巴是个黄花闺女,还没出过八字,父母也健在,我看也蛮合适的。”
“不行,我不答应。”母亲还是坚决表明了态度。
刘婶轻轻地喝了口糖水,仍不快不慢地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为阿毛的事,我跑遍了附近公社的媒公媒婆,想出八字的人家一听是个跷脚,怎么说你晓得吗?他们说跷脚命就是光棍命,要是他们晓得水珍跳河自杀了,还不晓得会讲出啥难听的话。只有梅花的阿爸姆妈同意找个跷脚女婿,只要对梅花好一点。”
“阿毛宁可打光棍也不要哑巴进门。”
“嫂嫂,你再仔细想想。要不,让阿毛拍个照,那边想看看阿毛的样子,一二天后我再来,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我不答应。龙生龙c凤生凤,老鼠的孩子就会打洞。妹子,你想想,阿毛娶了哑巴,那他孩子不也是个哑巴,以后我们古家的子子孙孙不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我我以后怎么向阿毛他爸c阿毛他爷交待。”母亲没有让刘婶说下去,直接把肚里的顾忌说了出来。刘婶微笑着听完母亲的话后,微笑着站起来:“嫂嫂,你说啥呢,哑巴的孩子就是哑巴,我看不见得,那边梅花的阿爸姆妈也都是能说会道的正常人,再说了,梅花有什么不好,你怎么说她骂她她都听不见,她就不会和你吵架,吵了两句还就往河里跳。”
刘婶无意中揭母亲伤疤了。母亲没有答话,晚上也没有把这事告诉阿毛,想一两天后刘婶来时说阿毛不答应要哑巴做娘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阿毛居然知道了这事,而且居然答应要娶哑巴做娘子。
原来刘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从阿毛家出来后找到了明观叔,让他做母亲的思想工作。明观叔没有找母亲,母亲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翌日直接赶到县城,一五一十把情况告诉了阿毛。阿毛已经把补鞋摊搬到了解放路十字路口东侧,那是整个县城最繁华地段,每天人流如织c络绎不绝。阿毛听完后,放下手中补着的雨鞋,嘿嘿地笑了两声:
“哑巴蛮好的。”
阿毛认为,《家》中高觉慧敢于爱上佣人,他娶个哑巴又怎么了,这是对环境的改变和征服,他要像高觉慧那样做个征服环境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把幸福争回来。
明观叔一听,皱巴巴的脸上堆起了花:“你姆妈不答应,怎么办?”
“我有办法。”
阿毛收了摊,到水洞埭的全民理发店理了发,到供销社门市部买了件深灰色中山装,到东风照相馆照了张zhà一 piàn。这是阿毛生平第一次照相。
两天后,阿毛把zhà一 piàn拿回家交到母亲手上,母亲用诧异的眼神问:“给我zhà一 piàn干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