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夜晚,天气仍闷热无比。
水珍像往常一样把煤油灯芯捻到最大,吊在织布机上,借着灯光,把一卷卷梭子的细纱织成井字布,准备让刘婶二姑娘年底嫁人做袱包用,婆婆说准备送给刘婶家二姑娘一床被褥c二个袱包,被褥用棉絮弹好了,袱包就由媳妇织。朱小妹挺着七八个月身孕的肚子跨进了门槛。
号称汤家桥一朵花的这个朱小妹,有着一张八哥般绕来绕去都有理的嘴巴。几年前嫁给陶富文后,结婚后没几个月肚子就鼓了起来,第二年3月头胎生了个儿子陶胜利。这次朱小妹嘴上说是来看看自家的织布机的,顺便要点碎布料做肚里娃的尿布,可水珍心里知道,她其实来向她展示争气的肚子的。
“水珍,织布机好织吗?”脚步跨进门厅的那一刻,尖尖的声音传进了水珍的耳朵。
“嗯。”水珍鼻子里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水珍,我准备给孩子再扯几块尿布,家里找不出像样的布条,只能找你要了。”
水珍仍低头织布:“这几块布沾水后变硬,我怕戳痛孩子的屁股?”
“啥意思啊?你舍不得送我吧?”朱小妹话中带话,“土布多洗几次就会变软,还能吸尿。”
“织布机是你家的,我哪舍不得?”水珍终于抬起头,勉强露着微笑。
朱小妹在织布机旁边的长凳边站着,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着织好的布匹,像抚摸一件她仰慕已久的工艺品,啧啧称赞:“我懂了,富文为啥把织布机借给你,这井字布比巧英织得都好,蓝白格子清爽干净,做尿布一定好看。”
“好看就送你几条”
朱小妹扑哧一声笑了:“那我代表孩子谢谢水珍婶了。”
灶屋收拾碗筷的母亲忙走出来,招呼朱小妹坐下。朱小妹在长凳上坐着,摩挲着隆起的肚子,哀声叹气:
“这怎么办?”
“怎么啦?”母亲问,“刚才还笑嘻嘻的,现在叹啥气?”
“婶,富文他爸见富文还像见仇人,将来这孩子出生后,谁来帮我照顾?”朱小妹蹙起两片细细的眉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要不,婶,还是你再帮我照顾吧?”
母亲笑着说:“说啥话呢,我还要帮你照顾三胎四胎呢,多子多福啊。”
朱小妹忙把凳子移到水珍旁边,用责备的口吻说:“水珍,你听婆婆的话。不要怪我小妹多嘴,是母鸡总要下蛋,你快下出个蛋吧。”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母亲,嗲声嗲气地说,“我家富文,每天晚上总要把耳朵凑到我肚皮上,说要听听肚里孩子叫爸的声音,你说可笑不可笑。又不是没当过爸的人,再说了,现在这娃才四个多月,要是能开口叫爸,那将来不成了神童了。你们不晓得,富文看我肚子的眼神,骄傲得不得了,仿佛全是他的功劳,他哪晓得,全是我这个肚子好。他还把名字都取了,说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前进。大儿子陶胜利,这个是前进,再往后是勇敢c成功,好名字都用上了,也把我当母猪了。”
母亲凑过手,带着羡慕的神情抚摸朱小妹的肚子:“肚子蛮尖,肚皮绷得也紧,是个儿子。”
朱小妹乐不可支了,她抚摸着肚脐:“那这个肚子太争气了。水珍,你将来一定也要生个儿子,你婆婆看我的肚子就如看见自己的孙子。”
这个女人话里的每个字都围绕着争气的肚子,仿佛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女人会生娃,水珍放下梭子,冷冷地说:“阿毛还不急着要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阿毛是出了名的孝子,不会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吧?”
说完,朱小妹托着肚子站起身,说早点回去睡觉,让肚子的娃也早点休息等不冷不热的话,大摇大摆地跨出门槛,像一只怀孕的企鹅。朱小妹走后,母亲问媳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