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芒种后的一个午后。
如果说女人的荣耀是将男人的种子变成胚胎,然后分娩生娃,稻秧的荣耀就是孕穗抽丝,结成一颗颗金huáng sè的稻谷。这年稻田里的稻秧,在阳光的烘焙下,分孽速度特别快,秧芯开始臃肿,毛茸茸的稻叶中也开始孕育出柳絮般乳白色的稻花了,再过几天,那些稻花就会冲出稻叶,抽出稻穗,然后扬花c成熟并结成稻谷。稻田里的稗草更是反客为主,竖起毛茸茸的叶子,在不属于它的稻田里逞强争能。
“拔稗草,开始拔稗草了——”
上身一条海军蓝白条汗衫,下身一条浅灰色长裤的队长陶富文,拖着大红的塑料厚帮拖鞋,裤腿挽得老高,从东往西,用挂在脖子上的哨声吹出了动人的“咀咀咀”三声,第一声从西面传到河南面的水泥场,第二声从水泥场传到古横桥,第三声从古横桥传到东面。哨声像雄鸡的第一声催鸣,引得村民走上各自的泥场,探着头打听——出工啦?哨声也像天空劈下的第一声惊雷,引得稻穗和着滚烫的夏风狂舞——拔稗草啦?队里的男人女人,头戴宽边的麦秸帽,身穿浅色衣裤,弓着背弯着腰,蹒跚前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索性膝盖上绑上几层大小不一的油纸袋,跪在水田里,把膝盖当成轮子。田埂边的男人女人,会把手中沾着泥滴着水的稗草以一个个漂亮的弧度甩到田埂上,田中央的男人女人,把湿漉漉的稗草弯成小圆环,然后踩入泥浆。水珍在靠近田埂边的稻田里拔稗草,她本想也把稗草埋入泥浆,毕竟是刚嫁过来的新娘子,不能像抛绣球嫁郎君一样抛稗草。在农村,新娘子嫁过来的这一年里,下田干农活特别引人注目——手脚快不快,肯不肯吃苦,磨不磨洋工——表现好,定的工分高一点,7分或8分工,也有定9分工的,要是被看扁了,那6分工算不错了,拿个4分工也有可能;这还不算,给你定低了,你还不能闹,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你一闹,别人不但不帮你,会指手画脚c指桑骂槐地污辱你:工分是做出来的,不是闹出来的;让队长睡几个觉,工分就上去了等等,你根本没辙,这是队长的权利。前几把,她把稗草扔到脚下,踩进泥浆中,和她并肩前行的几个男人,开始调侃了。
一个说:“我撒尿的曲线比抛稗草的弧线漂亮,你想不想看看?”
一个问她:“要不你也抛一个?把阿毛撒尿的曲线抛出来。”
另一个马上接上话:“错啦,寡妇撒尿的曲线很大的,她只要把撒尿的曲线抛出来,准保她会赢!”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要是学他们的样抛稗草,接下去肯定有其他流里流气的闲话等着她,要是继续把稗草踩在脚下,同样会成为攻击的对象,她只能假装寻找着田中的稗草,把那些话当耳边风,正不知所措时,陶队长来了。
“水珍。”他站在远处喊。
“叫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叫你!”他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好!”她喘了一口气,淌到田埂边。当她跨上田埂,在旁边的水沟里细心地清洗沾满烂泥的手脚,优雅地穿上紫红色塑料拖鞋向他的方向走去时,她可以感觉到后面那些男人羡慕的眼神。
陶队长来得太及时了!
也怪,说起队长,她曾有一种天生的排斥,可刚才看到远远向她招手时他魁梧的身影,怎么看产生不出一丝的排斥感。想想以前双庙的邱队长,还是那个叫她林èi èi的阮队长,要么是一门心思,利用手中权利想和村里女人睡觉的强盗liu áng,要么净往软的地方打桩,看见谁穷就欺负谁,看见谁横谁有权就拍谁马屁,要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未出嫁前,她就多次看到队里几户成份不好的男人,为了少让自己女人晚上到队里的礼堂里挨批斗或者参加自我反省会,经常手里拎着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