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平接过母亲装着糖果爆竹鞭炮的包裹,把桌上的烟壳放入口袋后走出门厅。刘婶扭动着咖啡色毛线团的屁股,紧跟其后,三位吹打以硕大的身躯压阵,一行人排成一列纵队,走出了新郎阿毛的家。阿毛瘸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几包西湖香烟和一大盒火柴,追上良平一行:
“在那边抽蓝西湖,看见男人就发,看见女人和孩子由刘婶发糖,要让新娘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祥根解开包裹,拿出八个爆竹和一串鞭炮,在石沱边的竹林角摊开后将鞭炮点燃。左手拎着金huáng sè铜锣,右手拿着红布包着的木棒的善良,笑嘻嘻地说:
“阿毛哥,我把铜锣敲得全县人民都听到。”
三位吹打吹响了唢呐。噼哩叭啦c清脆喜人的鞭炮声和嘭嘭的爆竹声,终于完全打破了村里的寂静。幽静的湖面上漂浮起一层红纸屑,像姑娘脸上泛出的红晕。阿毛扯着嗓子吼:
“一路上要吹得闹猛点,要多发糖多发烟。”
“善良,哥的铜锣交给你了,你要敲得别人捂住耳朵才停手。”
迎新船向古横桥方向渐行渐远,挂桨柄端和柄梢原本耷拉的两朵梅花也像读懂阿毛心情似的,艳丽地盛开,尽情地绽放了。
古横桥是座卧虹桥,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据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当年取“古横”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横在古家村中间,是古家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然,古家村民并不全姓古,古横桥西侧的农户大多姓是陶姓和吴姓,据说是清朝同治年间,古家祖宗收留的从安徽逃难过来的流民。
结婚宴席准备完毕。四张八仙桌置放得整整齐齐,二张摆放于门厅,一张放于屋外东角落,另一张放在西厢房。门厅东侧是黄酒,西侧是土烧,溢出的酒香混着灶屋铁锅的油香和卤坛的酱香,热蓬干爽,鲜活醇香,让凑热闹的村民忍不住张开鼻翼,尽情享受。明观叔家的杯c碗和筷子都清洗完毕,杯子叠放于东厢房——那原是阿毛的房间,阿毛这次把西厢房作为新房,东厢房就成母亲的卧室了。碗筷挂在屋后竹篮里,猪r一u ji肉鸭肉带鱼等荤菜都在锅里的蒸笼内烫着,猪是阿毛家自养的,大年夜那天下午宰杀,鸡鸭是母亲用种蛋孵化的小鸡小鸭养大后杀的。厨堂金师傅正切着猪的内脏,这是做冷盆用的。金师傅是村里有名的烧菜能手,当年全大队食堂里的菜都是金师傅掌勺后填进三千多人的肚子。1958年“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的这段时期,食堂里每天一干二稀,饭放开肚皮吃,早晚各两个菜,午餐三菜一汤,平均一个月吃五次肉,十次鱼,金师傅掌勺的红烧肉远近闻名,那时阿毛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吃到的肉香味至今留在舌苔里。
中午时分,路上的雪全扫进了竹林,石沱上也围满了村民。这些村民有古家村的,更多的是从别村赶来的,孩子站外层,妇女蹲中间,男人立最后,他们个个抻着脖子朝古横桥方向张望着,形成了高低有别c层次分明的迎新团。前边的小孩眼尖,看到船头晾着的棉被,兴奋地在原地跳跃:
“来了,新娘子来了。”
咪哩吗啦的唢呐声和咚咚咚的锣鼓声由远而近,船头左角吹打师傅摇晃着的身子,右角善良挥动红棒敲击铜鼓的身影,中舱的红绒布,船艄飘荡的梅花,越来越清晰,妇女和男人马上叫嚷起来:
“准备好干绳。”
阵容强大的迎新团把中舱内的新娘姜梅花吓住了。
岸上怎会有这么多人?他们会不会为难我?新娘姜梅花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她用肩搡左边的èi èi梅英,用手推右边的弟弟梅根,用求助的眼神看对面的父母。刘婶一只手拍着新娘膝盖,一只手点点自己,示意不要紧张,所有事情由她媒婆担着。èi èi梅英c弟弟梅根伸出右手拇指朝刘婶跷着,然后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