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知道我怕苦,每次都要亲自喝上半碗,然后皱着眉头告诉我不苦。我常常笑他,他仿佛很习惯于如此女儿娇嗔。暗中掺杂相克药物,悄悄吐出血丝。我况且孱弱如斯,可容与仿佛没有半点不适。如此情况看来,恐怕在我死后,容与也会安然无恙。
我愈发不安。我深深惶恐着,于是逐渐加大药量,拼命要拼个两败俱伤,终于,我看见他有一次含笑走出我的房间,立即咯出深色血液,触目惊心。
第二年秋末,他匆匆过继了几名宗亲子弟,我知晓他身体也如我一般坏到难以弥补的境地。皮肉下的心脏又痛又快意,却不觉如何是好。如今终于快要大仇得报,谢韶,谢韶,我终是不负你。
这伤发作起来疼痛无比,我看容与深深皱眉,知道他伤痛发作,也许便快要山崩。如此情景,不过在我面前逞能,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陛下可是也疼得如此?无妨无妨,最多不过一天,嫔妾便与皇上一起共赴九泉!”
他突然震动,并且厉声道:“是你!”
我微笑:“不错,一直是我。”
有血丝也由我的口中咯出,我还是微笑,却凄然道:“亲信之人往往伤己,谢氏如此,你如此,我也如此。谢韶待你如此之好,你到底为何要弑君夺权?那把椅子,到底是好过一切吗?”
容与突然怔忪,并且突然大笑,笑得如此惨烈,血液从他嘴角流下:“阿酣!阿酣!没想到你终究误会至斯,这么多年的缱绻温存,不过都是为了杀朕。不过都是为了一个误会,可笑事态讽刺至此。”他定定注视我,声音疲倦,“先皇,谢韶是病死的,并非我所逼位。”
“先皇他,一早便知晓自己不久于人世,而谢氏内斗之深,令人胆寒。他不破不立,将谢氏打压到最低点,令我夺权废朝,灭掉这个曾经伤你极深的政权,他是亲自将江山交到我手中!你以为我容与是什么人?我与谢韶二十多年的兄弟情分,怎会被此所误?而我……我如此待你也只不过……”
他悲恸地看着我:“十几年前,当谢韶与你一同在太学课习时,彼时您还是高高在上的静言公主。我作为他的书童,在御花园初次遇到您,眉目明艳,令人不敢逼视的绝世容华。而您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浅笑俯身询问我的姓名来历,而我因为紧张答得磕磕绊绊,匍匐在地,连触碰您也不敢……你都忘记了吧?”
“后来先皇本是并没有将你嫁给我的念头,只不过我一力相辩,又在先皇门前,瓢泼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夜,先皇才终于允诺。这伤由此留下,并非传说的军情重伤。那时我跪在那里,得允准后满心欢喜实不为人所道,我一直想,若我真能得到您,一定要好好儿待您,一定要……好好儿珍惜您。”他的话渐渐低下去,到最后,渐渐不闻声响,气若游丝,嘴角血液滑出凄厉模样,而眼角却静静流出泪水来,“只是可惜我没有做到。”
天边似乎有尖锐的声响声声递进,我睁大双眼,无力哽咽,有血液顺着喉咙一直一直流淌下来,我无法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容与微笑着看着我,那么温柔、前所未有的悲伤模样,而我却怔怔落下泪来。
我颤抖着手摸索到他的脸。只缘感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暮与朝。这一生谁辜负了谁,谁又错过了谁?如同我长身玉立的少年,似乎他明眸善睐的少女,都在曾经的旧时光中,不再回首。
不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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