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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显得太过较真儿了。

    慢慢地,他似乎也觉出了她的本意:学戏不过是为了打发、消磨时光,如此而已。

    接下来,司机来接他的时间逐渐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每日清晨,有时早上,有时中午或午后,甚至是傍晚。她总是笑嘻嘻的,他仍一遍又一遍地耐心指导,一点也不恼,不急躁,这次学不会的内容,下回接着教。但她总是说:

    “夏老板,您唱一出新的给我听听啊!”

    或者,“我想再听您的胡琴。”

    除了操琴,月仙的笛子也吹得不错,她便又说:

    “我其实觉得笛子的声音比胡琴要幽雅……”

    有几回司机把他接来,还没下车呢,就只见她站在别墅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见了他就说:“夏老板,今天是礼拜天,陪我到戏院听戏去吧!”这时候,他就有些方寸大乱,甚至惊慌失措,但未等他开口,她就又道:

    “您不是说,学戏要多观摩、体会吗?”

    他推脱不过,硬着头皮就去了,到了戏院就闹了乱子。因了他尽管带着一顶毡帽和一副眼镜,从门外进去时把帽檐拉得很低,可仍没有用,还是被眼尖的戏迷认了出来。结果引得观众席上一片骚动,台上扮戏的演员都乱了阵脚。有过这样的遭遇之后,他说什么也不去了,道:

    浮世欢 第四十四回(3)

    “章小姐,您就不要为难夏某人了!”

    她却嫣然一笑:

    “喜欢夏老板的人多呢!”

    不再陪她到戏院“出丑”,她也总有别的许多去处,譬如茶楼酒肆、咖啡馆、电影院等等。她常要拉上他,他承屠老板的情,也就勉力相陪。

    她其实并不喜欢坐车,汽车、马车、黄包车统统不大喜欢,上街就爱徒步走。四处看看走走,观赏街景,到书店翻翻各种时兴的画报、杂志、书刊(尤其是如何美化家具、如何美容的书籍),随意逛逛商店,或在街角某家小绸料店看中一块衣料,就跟人家讨价还价买下来,到街边食品店买些香瓜子或香糯的糖炒栗子,一路嗑着走。走累了、渴了,就钻进茶肆里,临窗坐下来,边啜香茗,边赏看街景。每当这时她便敞开心扉,跟他谈自己的忧愁和苦恼,或说到有趣处,忍俊不住地掩口而笑。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近在咫尺地见识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子,但对于陪她上街,他极是抵触的。他只想专心地教她学戏,绝无意旁生枝蔓。因此,以后每次她想让他陪着出去,他都极力推辞,道:“章小姐,我眼睛不大好,您就饶过我吧。”

    但她总是说:

    “那我可以牵着您呀。”

    (1)   跑圆场:京剧术语,表演动作程式。演员在舞台上所走的路线呈圆圈形,周而复始,称圆场。

    浮世欢 第四十五回(1)

    除了教屠老板的相好学戏,月仙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女儿芽子的身上。

    在纤细而脆弱的芽子面前,他变得像海带一样柔软,总是带着春天般的谄媚对着她笑。他一有空就把她捧在手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叽里呱啦地说话——仿佛触到了什么机关。他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个小人儿热烈起来,就像被那种强烈的、烫人的、明亮的南方的太阳光包围。

    女儿填充了他那日益扩大的心灵空洞,也使他那颗破碎的心渐渐愈合。而那熄灭的热情正以另一种形式沸腾,从时间深处冒出来。他甚至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念与决心——哪怕那使他左脸表情显得呆滞、僵硬的伤痕已经毁了他的事业。

    就像阴雨连绵之后,阳光涌入窗口。

    出没的阴影纷纷脱落,光线重新在头上生长。

    就像那被踏过一脚的蟾蜍,

    从湿地上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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