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脱了手,她不知道。
又是怎么撞翻了白玉汤碗,叮叮当当掉在地上,也不好说。
至于跟那声“青平哥哥”有没有关系,她就更说不清楚了。
可能有吧,谁知道呢。
她低着头接过身旁侍婢递来的新筷子,夹了一块瓷碟里的炙仔羊,可夹来了又不想吃,于是偷偷丢进了汤里。全然没有在意,对面那双瞧着她的眼睛。
一贯风流薄佻的桃花眼,竟也有如此飘摇闪烁,破碎乍喜的时刻。
人要是生来对付,出洋相都要出到一起。
颜青平盯着侍婢将那一双有若明证的银筷子和汤碗撤换下去,喜滋滋地拿起玉勺在汤里捞了一把。
那老鸭汤方呈不久,面上又覆着一层保温薄油,一勺入口,咸香汤汁裹挟着新柴老炭猛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才得以成就的灼烈口感。
真真烫极。
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眼一闭心一横,吞了,又那么寸,呛住了。
颜青平自个儿性情再随和落拓,好歹被茯苓倾力管教那么些年,断不会在正经场合出差错,这会儿纵然吞了炭似的,也只能躲在衣袖后面,低低地咳起来。
他动静细微,只有挨边儿的穆莹莹察觉,立马改了跪坐的姿势,用膝盖挪着凑到他身边,拾了杯茶就往他嘴边招呼。
“青平哥哥怎么了?”
“是不是这汤太烫了。”
“青平哥哥,喝杯凉茶压一压吧。”
添香有大忌,心头月光不可欺。
哥哥不能乱叫,心弦不能乱撩。
这道理,饶是无月台、落玉楼里的奉酒姑娘都知道。
对于那种心上插着根陈年旧刺的客人来说,想做他的解语花,捏肩递酒抚琴唱曲儿足矣,千万别去好奇他的过去,也不要试图用含义深刻的字句去撩拨他,更不要指望,能靠着自己一颗痴情心一双温柔手,把那根刺拔_出来,再用自己三千缠绵情丝,把那个冒着血的深红肉_洞给补上。
白月光就是白月光,一朝砸碎成了七八瓣,变作切肤流血闪着寒光的锐利刀片儿。
白月光还是白月光。
捧在手心儿里的时候是,插在心尖儿上的时候,也是。
“别再叫了。”
他等着自己那被热汤碾了八百遍儿的嗓子终于发的出声音,转过头对穆莹莹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阴冷,眼神凶狠,让人心里发毛。
穆莹莹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还真给吓得噤了声,端着茶杯不敢言语。
颜青平年轻的时候不信邪,轻信了石头能捂热的歪理,吃顿饭就当订了亲,喝口汤就作拜了堂,披件斗篷骑一匹马,那简直就是情比金坚海誓山盟。
自欺欺人,一本满足。
而今十年过去,才尝到春秋大梦被生生拆穿的滋味。
聊天归聊天,赏饭归赏饭。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心不动,那就真的不会动。
至于把石头捂热这种鱼肚泡一样的崇高理想,在针毡一样的现实面前。
一扎就漏气,一扎就漏气。
脆弱的不堪一击。
其实十四公主再娇蛮,不过一只蹦蹦哒哒的野兔子,犯不着真的发火,可这次不行,这次人命关天。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把翻着花儿卷着刃儿的精钢白铁,把他的心肝肺腑、血脉情肠通通拉扯出来刮了一个遍。
再容她叫下去,何止心肝要碎。
恐怕这腔子里面的五脏六腑,十二经脉,七两骨八斤肉,都要被绞作一滩稀烂的绛红血泥,再剩不下什么能用的物什。
chapter;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