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平一向留在宫府蹭晚饭,大家是知道的,但这巴巴儿蹭饭的人还有胆子挑三拣四,倒让他们没想到。
“我今天晚上要吃你。”
修鱼三十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众人皆搁了茶盏拍拍衣襟准备告辞,他连最宝贝的胭脂红毛襟子都来不及披,就赶紧回头去瞧颜青平的下场。
按道理,斩风月这会儿当是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可那俩人脑袋凑在一处其乐融融,没有丝毫要拼命的迹象。
宫云息坐在把楠木椅子上,身子斜倚在桌边,手指一下一下叩着镂空浮雕梨花木的茶桌,神情颇为无奈,
“天都黑了,我从哪儿给你捞鱼去?”
颜青平垂头丧气,右手托着腮把自个儿支起来,一双盈盈桃花眼委屈得直泛水光,
“可我今儿一早,还专差了人来说呢。”
“我让膳房炖个竹笋鸡给你吃?”
“不要,不吃竹笋鸡。”
“那……鸭汤煨木瓜?”
“不要吃。”
颜青平像个讨不着食的小豹子那样,一边说着,一边脑袋耷拉得更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留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连那两穗碧色流苏都格外懂事,软趴趴地搭在他发上,渲染出一片凄凉气氛。
春和总跟她说,人不能惯,惯娇气了就爱作妖。
可宫云息瞧着,他那可怜像是真可怜,这么实诚的公子,哪里学得会作妖?再者,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巴望着,饶是明知他逮住机会撒娇耍赖,也要心甘情愿地惯着了。
“要不……我让春和准备火锅?”
她犹豫再三,拿出了看家本事。
人为锅死,鸟为食亡,说得就是颜青平这种人。
君子常言:人可一日无食,但不可一日无书。
延陵君常言:人可一日无花、无酒、无茶、无下棋、无射鹿、无比剑、无怼人、无打马球,但不可一日无锅。
什么奇珍异兽,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煎煮烹炸罐焖火烧,都不如支口火锅,丢进去涮涮。
“火,火锅?”
修鱼三十三肚里正噎着猛料,不情不愿地往门口走,听见这俩字儿,拖住椒图阵风似的回转厅内,
“我也要吃火锅!”
“哎,”椒图扯了扯修鱼三十三的袖子,“人家颜兄还没答应呢。”
“他,他怎么会不答应。”
修鱼兴致勃勃地应了椒图,心说颜兄今儿夜里反正是要吃好东西的,这会儿吃不吃锅子,又有什么分别?
修鱼一看见颜青平那张人畜无害的皮相,就止不住要赞叹颜兄这粉饰太平的本事数月不见已臻化境。
嘴里的词儿好似猛虎扑食,巴不得把人家姑娘拆骨入腹吃干抹净,面上却深情依旧,温柔委屈我见犹怜,俩大眼珠子骨碌碌转得跟小野猫似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服气,当真是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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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宙之大,大在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一切。
火锅之大,大在:涮天,涮地,涮一切。
做火锅听起来容易,真想把这宇宙洪荒天地万有都洗干净切成条装好盘再呈上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会儿谁要是敢开口告辞,那朋友没得做了。
宫府既留人吃饭,少不了开它十几坛陈年精酿的醉太平。醉太平一味,百花榜第三,以其香浓烈,逾夜不散之质,四境之内芳名远播。
酒虽好,却不多得。王城里的人上一次喝到,还是在宫泽将军与玉玲珑大婚的日子。
澹台先生走的那样早,真是福薄。
廊外夜雨声稀,廊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赤红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