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送晚膳的宫人会到牟英山,她一向要躲着。
凤栖梧也担心桃花林的夜路不好走,趁天没黑透就着急赶她回去。宫云息手里拎个空酒瓶,雪青银缎袍搭在肩上,头发被密匝的桃树枝子挂散开来,发上肩上全是花瓣儿,倒像是林子里长出来的落魄精怪,勾人得很。
开坛酒名不虚传,她不过陪着饮了一些,就有些降不住,此时药香混着花香萦绕周身,更觉得脑子发沉。
好在今晚上的三君夜宴是躲过去了,颜青平留在宫里,也不会来,倒有功夫容她休整。
桃花林这头连着宫府内院的回廊,恩和子淇正坐在回廊里下棋,看见她回来,齐齐问了一声好。春和正在沐风堂里收拾东西,听见动静就巴巴儿地跑出来。
“主子,您回来了。”
春和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外袍,仔细抖落上面的花叶。
“主子今天拿去的什么酒?好重的酒味儿。哎呀,怎么头发也乱了,等会儿奴婢重新给您簪一簪。”
她觉得麻烦,趁手去了发上的两根青桃枝玉簪子,递给春和。春和接簪子的时候,表情有些尴尬,未及出言提醒,有位先生就沿着回廊踱到了她跟前。
她拔簪子的时候着实没想到,这府上还有客人。
颜青平是准点儿到的,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知道桃林曲折夜路难走,准备去接一接,没曾想正好碰上。
这一碰上不要紧,宫云息现在这副提着酒瓶散着头发的闲散样子,差点让他一口气滞住吸不上来。
他自然知道她是好看的。
他早就知道她是好看的。
那是一种用陇上梅花,雪中新竹,雨里梧桐也比拟不了的东西。更没什么字句能描述。
十几年前他久住天息门,夜夜都去落霞峰上看月亮。后来有一天,她跟着他一起去了峰顶。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和光皎皎,如聚星尘。他本是想指给她看的,谁知转过头去就再没能移开眼。
他看过很多次月亮,那天晚上的最好看。
可这世上最好看的月亮,也不如她。
说起来,现在与那时候,其实大不一样。
现在的她,性子变得很沉,眼神有些冷,容貌也冷冽许多,宫家祖传的凌厉气质在她身上越发明显。要说这十年来,他心里没有不舒坦的时候,那自然是假的。可即便他知道自己在她眼中不过一个摆件儿,也消磨不平心里的那点儿念想。
哪个她都好,哪个她都罢了。对他是冷是热,眼里有他没他,都不重要。
是她就行。
“颜大人?”春和朝着他晃了晃手,见他不答,又晃了晃。
“颜大人,晚膳是在入仲堂用,还是在花园里用?”
“听你家主子的。”
“主子刚刚不是说了么,都好,让我问问您,大人没听见?”
“那就都好。”
“唉,”春和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人们都不说,那奴婢也不知该把这膳布在哪儿了。奴婢瞧着颜大人脸色,想是觉得天热,不如设在院子里,也能吹吹凉风。”
春和说罢,走回宫云息身后,拿起手中的簪子自顾自地给她簪起头发来。
“奴婢瞧着,主子的头发还是得簪一簪,不然看得有些人啊,魂儿都要没有了。”
春和声音不大,刚好够旁边的两个人都听见。
雅西王城的四月,晚风其实冷得很,春和说的那种要吹凉风的脸色,大约只有遇上喜欢的人时才会有。花园里一片中原移栽的御衣黄花期方至,枝头上缀着好些淡绿色的樱花,遥映着西北大漠精白的月亮。
最宜赏月烹茶。
“我想着先生今日不会来。”宫云息坐在石桌旁的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