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与涿光所谈之事,与回鹰河之战有关。
自三月雅西在回鹰河折损三员大将,大败于鹰仪后,鹰仪军队步步紧逼,如今已攻至回鹰河南畔村落,再不反击,恐怕就要将几座边城拱手相让。
七军上役损失惨重,实在难以再次出兵久战。朝中打算先派遣千鹰骑赶赴北境,竭力攻之,好歹挫一挫敌军的锐气,为七军拖延时间。
“只是,此战凶险异常,”杨将军有些为难地接着说,“到了战场上,极易军心不稳。我等此行的目的,便是希望天息山能派一位同宗,随军祭礼。”
天息山的道法,老百姓一向是深信不疑的。将军府这想法挺好,若有门宗同行,真能稳定军心也说不定。可看涿光的反应,似乎是不打算趟这潭浑水。
坐在上首的涿光直了直腰,又敛了敛锦丝织缎的衣袖,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愁苦之色。
“诸位将军,”涿光摇着扇子叹了口气,“两年前天息山一役元气未复,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总是离不开本座的。四位宗师里侥幸活着的都在闭关,也脱不开身。四座手下的代宗师要么年纪大了,要么忙着教小童子,也统统去不得。座下那些徒弟年纪又轻,资历又浅……不是本座不想帮你们,而是我天息门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杨将军武人脾气,笨嘴拙舌地说不过涿光,又碍着身份地位不敢发火,涿光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酒不少喝,话不多说,颠来倒去就是一个意思:没人。两人在大殿里你来我往推拒几番,仍是半点结果也没有。
谁也没想到,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宫云息,突然站起身行至众人身前,深拘一礼,道:
“弟子愿随军同去回鹰河。只是晚辈不才,道法不精,还望将军府诸位海涵。”
任谁都知道,天息门同宗随行只是个名号,让军中听着安心罢了。又不是请神求雨,道法精不精深,有什么要紧。再者涿光态度如此坚决,将军府知道自己多半是要不到人,能有个主动请缨的,那真是意外之喜。
不等涿光开口,杨将军便一脸亲切地扶起宫云息,道:“宫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能有姑娘随行,千鹰骑必定如虎添翼。”
说完,怕是担心涿光会出言反对,抬腿便告辞出门。
涿光一直没有说话,手指轻轻转着那盏青玉的酒盅,脸色不怎么好看。
也是。门中弟子要去千鹰骑,脸色怎么好看的起来。
自雅西建国以来,军中便单设千鹰骑,分立于七军统编之外。国家危难,七军力竭之时,守卫城池子民不受敌国侵占的防线,就是千鹰骑。
这道防线,以人铸,以血铸,以千鹰骑中三千士兵的骨肉尸骸铸。
以死尽忠,是为职责所在。
正因如此,将军府的请求,涿光绝不会答应。
“你知不知道,千鹰骑的意思?”
“……知道。”
“以往战时派出的千鹰骑,可有一人活着从战场上回来?”
“……没有。”
“你在七军之中,可有军职?”
“没有军职。”
“既没有军职,便不必受将军府调遣。你方才的请求,只当没有说过。”
“师伯,”宫云息闻言,跪地答道,“我虽未入朝,可身为东陵君宫氏后人,必定要为雅西尽忠,七军职衔有与没有,于我有何区别?更何况九个月前,我父亲就死在回鹰河畔,我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鹰仪大军继续烧杀掳掠,肆无忌惮地侵我雅西城池吗?”
“你这几句,说给将军府那些老木头可以,拿来回我可不够格。你是我天息门四座亲传弟子,培养出来一个不容易。到底为了什么原因,一心想往死人堆里凑?你若不说实话,我自有办法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