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
雅西北境,回鹰河畔。
自那日她被接回宫府,府上的人总日夜盯着她,生怕她干出点什么有损身心的事情。
她面上的样子看着正常,内里的心思摸不清楚。在府上呆了不过三日,就收拾东西回了天息门。
天息门那种地方,旁的人跟不进去。不过好歹都是她的师伯师叔,同门师兄弟,总不至于让她出什么事情。
家族恩怨也好,儿女情长也罢。外面的世界吵吵嚷嚷,像锅烧滚的热油等着她跳。
总算师父的瑶山,还能容她清净清净。
五年前,雅西境内爆发了一场大战,异族入侵,邪火漫天,天息门门主、四座及所有阁上弟子皆带兵迎战,小辈则被安置在天息山内部的密室里。
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年,她的师父堂庭殁于连天火海,尸骨无存,老门主北弥生以身为祭,化归沃野,才护得一方安宁。
这一切,传到她手上,只是冷冰冰一幅竹简。
她师父如何死的死在哪里可有遗愿可有遗骸她都不得而知。
甚至于那场战争的敌人是谁,夺去她七百同门,夺去雅西十七万将士性命的恶徒是谁,她都不知道。
那之后,烛山门主涿光继承主位,整肃全门上下,天息山在瞬息之间,恢复了往日宁静。
没人再提起那场战争,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
堂庭生前,拢共只收了两个弟子,除了她,还有一个澹台家的姑娘。如今师父走了,澹台季搬去了碧渊十三天。若不是她回来,瑶山连一点人气儿也没有。
这样也好。她想。安安静静冷冷清清,不像天息山其他三座那里,弟子如云,多大的山头住起来都挤。
回天息山第一件事,该是去主峰问候门主。她推说雪大,一直拖着,直拖到正月十五,才趁天晴出了门。
主峰地处天息五脉中央,比其他四座的山头高出不少,常年云雾缭绕。
涿光的和光殿,建于主峰之巅,红墙玉瓦,十分气派。
只是,并未听闻近日有什么需要天息门出面的祭礼,为何和光殿门前,会有将军府的车驾。
宫云息走到殿门口,对着守殿的小童子行了一礼,道:
“瑶山弟子,特来向门主问礼。”
那小童子左不过六七岁,门牙还豁着一个口,穿身竹青的褂子,披件紫红坎肩,小小的腰带一扎,倒也颇像样子。他拱手弯腰,朝宫云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道:
“师父正在里面会客,师姐且稍候,容我去通传一声。”
好生可爱。
她刚来天息山的时候,也是那么小小一个,书也读不懂,刀也扛不动,整日跟着堂庭到五个山头转悠,美曰采药,实际胡闹。
等到堂庭清修时,她便也装模作样地当个看门童子,来了什么人,捎了什么信,都归她管着。
那时候最期待的事,是夷山落霞峰的丹熏师叔来找她师父。
那时候最期待的人,是丹熏师叔身边那个姓颜的师兄。
“回禀师姐,”小童子奶声奶气地抬头看着她,“师父问你,可是堂庭师叔的那位大弟子?”
“正是。”
“那便是了。师父让我带师姐且去后殿等着。”小童子鞠了一躬,又伸出左手引路,“师姐请随我来吧。”
山路峻峭,又满是积雪,想从外面绕道后殿去,需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路。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入门晚,师父说先叫‘阿尘’凑合着,等过两年再正式取名。”
“真有意思。我听你刚刚叫门主‘师父’,可是烛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