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躲着他,为何还要来这里?”
“君遏大哥,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太脏了。”他虚弱地笑道。
“舒成香,”窗外的身影冷冷道,“你若不想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当初,就不该走上那条路。”
“不。我不是舒成香,我是行云,我是行云!”仿佛“舒成香”这三个字就是他的禁忌一般,少年墨色双眸中骤然腾起暴戾的杀气,“白清冷是我师兄,我是师父捡回来的,我没有父亲,他不是我父亲,我叫行云!”他一拳狠狠地捶在墙壁上,狂躁得语无伦次,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低吼出来,胸襟前晕出了一大片暗褐。
“你是舒成香。我提醒过你,”男子打断他,一字一句中竟然透着浓重到让他窒息的陌生和厌恶,隔着窗从外面传来,连同那暴虐的风雪声,像刀子一般,直击他的心底深处,就和多年前那样,再度把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剜得鲜血淋淋。“从你杀第一个人起,你就是舒成香了——人人惧怕的天涯海阁少主,经雪剑的主人,‘公子无香’,舒、成、香!”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怕了,麻木了,冷酷了,狠毒了,无所谓了。
几乎是忽然间,少年就冷静了下来。
反正他的浑身上下早已经满是洞了,无论是心,还是身体,再来几刀,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刚才,他多么希望那个自己将为之崇拜一生的男子在听到他的名字、他的事情后,可以再和小时候一样,停下来,皱皱眉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地狠狠揍他一顿——多狠都行,他现在比以前能挨打多了——可是那个人仅仅是稍稍愣了愣而已,只是愣了愣,连眉头都没皱,甚至都没有再多问一句,就那么走了。
连他都走了。
自己果然是一个被人世抛弃的人。
“哈……杀第一个人……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想活下去,你知道么,君遏大哥?所有的人都想杀我,想要我的血。你能想象得到吧,那些日子里,每天一睁开眼,我就得逃,得躲,甚至几天都不敢合眼,提防着所有接近我的人,微笑着的,凶神恶煞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有做错什么吗——哦,对了,我错就错在不该生下来。那个女人生我根本就是为了她的试验,她是个疯子。所有人都是疯子。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我干嘛要成全他们,我还要活着,并且是好好地活着,拥有绝对的力量和地位,我要所有人都怕我,我要受到全天下的膜拜。”
少年靠着窗,修长的手指绞住帘子上垂下来的流苏,把玩着,轻飘飘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恨意,略带着嗤笑,哪怕是说到“她是个疯子”、“所有人都是疯子”的时候,除了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好像是在说,今年是宣德八年。
君遏扣着琴的手指逐渐收紧,指节都泛白了。“后来呢?后来已经没几个人能杀得了你,后来你已经是尊贵的公子了,不用再过那种逃亡的生活,可你反倒开始到处杀人,成了你那个父亲的打手,谁不服,一方木匮一下,你便带着杀手倾巢而出,对么?”
“后来?呵呵,我变强了,没人敢杀我了,我就要因此而停下来?——迟了!”薄薄的嘴唇挑起,带出一个邪魅之极的嘲讽。
“我就是要杀掉所有不服从的人,所有的。剩下的,哪怕你是装出来的,也行,我不杀你。当然,你最好装到底,别被我发现。”
他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睛,升腾起一股报复过后的畸形快感,墨色的双眸中深不见底,仿佛会噬人一般,让人看了心惊。
“所以你便开始报复?所以,你选择以杀止杀?”言及此,君遏的语调不自觉拔高了许多。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个人想象成从前的那个干净纯粹的小孩儿。才三年啊,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