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这片山区,方年让马儿放慢了步伐。苏童问方大叔去哪里?方年问他想去哪里?苏童说方大叔想到哪里他就到哪里。方年笑着抚摸了一下苏童光滑的头发。他说不行的,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苏童问什么大事?方年不说。方年说先将他送回苏家楼,等事情办完了再来找他,苏童不忍心离开,他将双手紧紧地抱着白马。
“我知道你的心,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看上我的白马了。”
“才不是呢,一匹马有什么稀罕,我们村现在都养起驴子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白马和你们村的驴子是一样的喽,”方年笑了,“这匹白马是从遥远的内蒙运过来的——纯种的蒙古马——千里马。”
苏童尽管不承认自己对白马的钟爱,但是似乎方大叔对他的一切思想都了如指掌。白马很快便将他们送到了苏家楼,那棵老槐树依然威严地望着这两个夜行人。方年这才看到老槐树,借着月光,他连连赞叹。苏童说老槐树是村里的宝,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方年腾身下马,站在老槐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苏童看到方大叔鞠躬的姿势有讲究,很好看,他心里记下了。随后,方年将苏童抱下马,他又腾身上了马,只说了一句,“苏童,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说着,白马与方大叔再次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苏家楼寂静得只能听到草丛的昆虫的鸣唱声,即便是那些睡得不安稳的狗儿偶然叫嚣几声,也难以打破这周遭的安静。静得有些害怕,苏童回转身,轻身轻步绕过一段弯曲的小道,便到了家门口。家门口蹲着一个黑影,黑影中有红色的斑点在抖动,苏童知道那是爹。自从苏伟与爹发生的那场变故之后,爹抽起烟来,相当厉害,这极易伤害他赖以生存的活计,娘看到了,规劝他,他哪里能够听从,说得多了,也腻了,他爱咋办就咋办。苏来看到苏童慢慢靠近,先是红色的斑点停止了几秒钟,然后微微咳嗽一声,想说但是好久选择的仍然是沉默。苏童唤了一声爹。苏来没有答理,那红色斑点抬高了一些,轻微的细烟笼了过来,味道很倔,呛得苏童直咳嗽。
“是童儿吗?”屋子里传来娘的声音。娘的声音永远是那样轻柔,苏童认为即便是再厉害与凶神恶煞的家伙在这声音的纤柔下一定趋于淡定,继而温和,这是一种降服的手段。苏童就这样认为,对于娘的责备c训斥与请求,他无法反驳c反抗,甚至丁点的拒绝。
“是的,娘,您还没有睡。”多此一举的话在苏童此时说来嗓音有些哽咽。
“你娘等你到了半夜,”爹欲言又止,他手中红色的斑点比之刚才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你去找你的方大叔了?”晃动的红点再次趋于平稳。苏童没有反驳,他知道爹是个精明之人,再说即便狡辩有何意义可谈。于是,他点点头说是的。
“真是要命!”爹手头的红点比之刚才抖动摇晃得厉害。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每次在家庭成员产生某种矛盾的时候,都是娘出来化解,受气c挨骂那是常有的事情。只是没有挨过拳脚,爹还不算是个暴徒,从不做出手脚上出格的事情。
“你爹说得对,方大叔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理所当然应该报答,可是他毕竟是个土匪,少接触为好。”娘说的也是至情至理。但是接下来爹的话开始令他反感与恼怒。爹说,“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以为他们是梁山好汉,即便是梁山好汉,也不都是一路货色,所谓的除暴安良c杀富济贫c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只是戏词里说着骗人的把戏,不都是一个‘财’字吗。”
“人家贪图我们什么,父亲是一个穷当当唱戏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我只是柔弱的小孩子。”苏童自然对于爹娘的劝说置之不理,甚至有些不愿理喻。
“我们家早晚会受了你的症!”最后这话,爹说得严厉,像一个棒槌落在苏童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