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韶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銛,看他手势起转承合,看他眼中光华流转。观他身段风流,听他唱腔婉转雌雄莫辩。忽然觉得心跳呼吸通通都乱了。今晚,宿在顾銛的“还我读书处”吧,主意拿定,安韶华低头微笑。
顾銛是美的,美不在五官。平心而论,他容貌上乘,却不是那般勾魂夺魄的美。顾銛的美亦不在身材。顾銛虽是习武出身,却嫌太过瘦小。高只到安韶华口鼻,瘦得干巴巴的。可是安韶华见过顾銛舞剑弄枪,英气蓬发的样子让人挪不开眼,但那是如剑锋一般的冷芒,美,也不是美。而此刻安韶华的角度来看,人还是那人,还是那洗的发白的青色直缀,十指纤纤,眼波流转,竟凭空多了一份聘婷婀娜,无端的有些艳惊四座的颜色。
仔细看,人依然是那个人,哪里不同了?
是手。顾銛平日里形影动作皆不见脂粉气,唯有双手,因学过戏的缘故,偶尔会捏个兰花指。顾銛十指很长,长而匀称,胜在灵活柔软。顾銛从头到脚,这世上没有人比安韶华更熟悉。安韶华如是想。怕是顾銛自己,对于这幅皮囊的了解都不会超过他安韶华。顾銛本不是对自己的身子多么在意的人,就算长了这样一副样貌,终究还是军营里长大的糙汉子。身上旧伤添新伤,新伤摞旧伤,层层叠叠的,不到双十年纪,一变天右手无名指就会抽抽,遇上连日阴雨,连腿都不利索了。
顾銛身后,月娥偷偷望了一眼安韶华,安韶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銛,眼中是让月娥心惊的光华。月娥垂下头,只觉得眼眶发烫,心内一片冰凉。过去几年的心心相应,人前的眉目往来,人后的山盟海誓。那些书信犹在,誓言犹在耳边,转眼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晚昨晚
回想昨日种种,恍若梦一场。
自打定亲,母亲就背着自己哭了一次又一次。母亲命苦,嫁与父亲本就是低嫁,奈何连生三胎都是女孩。只好在第四次怀胎的时候,把陪嫁来的惠香开了脸,送给父亲做了妾。月娥还记得,一夜又一夜,母亲夜半睡不着,披衣起身对着父亲正房的方向默默垂泪。好在老天垂怜,惠姨娘给父亲生了一子,记在母亲名下,充作嫡子。
这本是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父亲只跟惠姨娘又生了个女儿,家中五女一子,一妻一妾倒也和睦。
话说回昨日,因为不是正室,所以不能一早出门,也没有迎亲等一应仪式。只能在午后一抬轿子把人抬进侯府。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找人算了个吉时,在家里关着门偷偷摸摸地吃了迎亲饺子,还请来了喜婆子压着嗓子说了好多吉祥话。谁知刚一出门,就听得桂儿一声惊呼。月娥掀起盖头的一角,这一看不打紧!门口竟跪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手里拉着个孩子。这个孩子脖子上带着的纯金长命锁,竟跟弟弟的一样!只是弟弟的长命锁上写着的是弟弟名讳一个“跃”字,这个孩子的长命锁上写着的是“凤鸣”。
月娥简直不能相信,她回身想指着门口的家丁婆子们按住这个女人就地打死,却被母亲按着脑袋塞进花轿,母亲含着泪握着月娥的手说“我儿!你此去是要做妾的,切记不可跟那个顾二公子争风吃醋,后院的事儿你莫管,只要你表哥心里有你,你就能过好日子。记得,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的儿”
轿帘放下,粉红色密织丝光锦,上面绣着的是和合二仙。不是正妻,不能用鸳鸯,不能用大红,不能
后面送亲的队伍安安静静地抬着嫁妆跟着花轿默默地走,不能吹吹打打,不能迎街撒糖,一行人做贼一般地从侯府背面,流光院的侧门进了了新房,没有喜婆子,没有拜天地,因还没到用饭时辰,家里安静地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菱嬷嬷带着兔儿去跟着欢喜拾掇嫁妆,桂儿去找水冲茶。表哥这屋子里不知道是没人伺候,还是没人伺候月娥。总之只留月娥一个人坐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