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沉沉的黑色笼城。
从王府高阁檐角栩栩如生的厉兽往下看去,整个晋阳城如同仰卧的巨人,在安然的黑色中沉睡,偶尔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
夜风微凉,一素袍青衣之人在阁上俯瞰,风扯着轻柔的纱帘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一名书生摸样的官吏拾级而上,在素袍人的背后长揖为礼。
“父王在晋阳的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看看自己一生经营的城市。”素袍之人没有回头,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据说在汴京,那边那位也有这么一座高阁。”官吏也答得随意,只是后面又补充一句:
“已多方查实过,那位的确回汴京去了。说不定,此刻也在千里之外的高楼上遥看着呢。”
“看尔起高楼,看尔酬宾宴,看尔楼塌了”素袍之人正是李存勖,他打着拍子笑吟,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自言自语道:
“且看看是何家高楼先塌吧!”
“我想,朱温同样是这么想的吧,等着看我们自己垮掉”
“却也不想想这里是晋阳!”
“毕竟是和他争斗了几十年的晋阳呵!”
“就算腐朽不堪的屋子塌掉怕也是要他亲自来踢倒才对!”
身后禀报的官吏安静的等主公吐槽完,然后继续汇报:
“有密谍传报,朱温三子朱友珪有意与次子朱友文争夺太子之位。”
“据说,这两公子在汴京闹出不少事端,这次朱温匆匆回返,可能也是因此急于回汴京安抚c坐镇。”
有关重大军事决定的任何情报,包括细节,都必须及时上报。
这个规矩,负责情报的官吏是清楚的。
潞州的形势已经是势如危卵了,他猜想主公应该差不多下定决心了吧。
李存勖听后,嘲讽地问道:
“就是那两个争先恐后把自家老婆送到他们父亲大人床上的家伙么?”
“正是,朱友文妇王氏色美,朱温尤宠之。”
“虽未以朱友文为太子,但朱温意常属之。”对方回答。
“朱友珪为朱温亲生三子,心怀不满当然是情理之中;属下认为,朱友珪投其所好,从美妇入手,妄图博取朱温欢心,争夺储位,这不是不可能。”
“虽然,日后必是旷古丑闻,但禽兽不如之人自然用禽兽不如的手段。归其根,朔其源,不还是因为朱温自己调养的‘好儿子’么。”
李存勖摇了摇头:“知道他们都是废物,可毕竟是朱温的儿子,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尤其是朱温四子朱友贞,他的情况也要加强查探,不可懈怠!”
“遵命,属下谨记。”
“主公,还有一事,昨日消息传来,潞州城被再次攻打,虽然敌军已被击退,但城防早已残缺不堪,恐失守在即,请王上早做决断!”
“崇韬,你说我们该当如何?”
“若是晋王的军旗突然出现在潞州,我想朱温未必预料得到吧。”
李存勖听后没有回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
良久,他沉声说道:
“父王戎马一生,一世英名,若我这一步走得太过拙劣,未免连累父王让后人耻笑。”
“崇韬,你觉得我们有几分把握?”
郭崇韬目光坚定,答道:
“臣只知道先王向来喜欢破而后立,以敌预料之外行事方有一线生机。”
“若是我们大胜梁军,成功破解潞州之围,就再没有人敢质疑主公的实力。”
“五千精骑的奇袭完全可以做到出人预料!只要潞州大捷,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还什么好被耻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