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自然知道底下的人办事不牢靠,故特地叫了付六细盯着,付六也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关系,且又得了二爷的令,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带着身边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细细搜寻去了。
未到半日,接连几拨人来报,说是皆有所得,却将胡掌柜药材铺里的麻黄秦皮,东市菜街李老汉的红椒青笋,王婆子家的陈年旧碳,西市朱屠夫家的猪胫牛椎统统搜罗了些来,付六见状,不知所何,只得一一作上记号,送到后院里屋中来。
二爷自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看着这满屋的琳琅,不知从何下手,故又请来了先前一同商议的那些个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府中不乏热闹了起来。
爹将二爷筛选来的那些东西,一一磨碎为末,盛在不同的小匣钵里,我循着之前的方法,一一把料末掺到混合均匀的瓷土中,又用大的匣钵给装上。
前一两日,自觉新鲜,各种奇物揽来近半屋,付六招呼了几个识字的小厮摘录誊抄,几日下来,整个府里的人,无一不神思倦怠,心困意乏,甚感无聊。
看着那么多的东西,我虽觉头晕目眩,却也只得一一筛琢,入料拉胚,温窑上釉,清足入窑,可所得之器混色浊乱,或胎裂残断,较之前所烧,竟不能比。尽管二爷一再宽慰,可见他手心的细汗和那数日未曾舒展的眉头,便可知二爷也只是故作镇定,只是一味地打发底下的人去找。
“二爷!”我叫住了他,“叫他们回来吧,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终是徒劳无功,暂缓两日吧,最近大家也很是辛苦了!”
“行吧,那你们暂且退下吧!”二爷挥了一下衣袖,示意他们离开。“可是离入京的日子不多了,照我们这样下去,怕是来不及了!”二爷眼中,许是失落,许是责备。勉强笑了一笑,便也转身走了。
本热闹的院子里,顿时只剩下我一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院中的器物后,看着自己身上湿了又干的泥浆斑块,自觉好笑。换了身衣服后,想着许久未出门了,准备出去走走,便一个人走到河边,看着被风吹下的落叶坠入河中,击起的层层细纹,如同一道道远去的山峦,竟看得入迷,许是不远处那老妇人的捣衣声太过紧促,才将我给惊醒,恍如一梦。
“咚咚咚咚咚咚”看着她娴熟的手法,一缕散落在脸侧的白发,随着身体的晃动在微风中轻轻逸动,黝黑的面庞上布满了数不清的深皱,手中那根被洗得很白的棒槌来回翻打着面前的衣物,时不时还顺手抹一把身旁装在木盒里的白灰。许是我看得太久,那个老妇人似乎察觉到有些不适,抬起头看着我,温柔地笑着,轻轻放下手中的木槌,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向她走去,她用手擦了擦身旁的石阶,叫我坐下,又继续拿起那根木槌反复敲打着略略泛白的短裳。
“大娘,这木槌您用了很久了吧!”我随口一问。
“哈哈,是啊,这东西,越是用久了才越是顺手啊!”她没有回头看我,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又抹了一把木盒里的白灰,“这真真是个好东西,总能将那些个脏东西洗净!”
“我看我娘都是用河蚌壳末来洗衣服,这也是吗?”我问道。
“嘿嘿,这可比那个好用多了!”说到这,她停下手中的活计,“这原是那山上的一种竹子,砍来后先放个一天,再用老碳烧成灰,比什么都好!”她很是得意,像是发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一般,“连这个也是呢!”她拿起那根很白的木槌,我定睛一看,原是截粗竹,只是竹子多为青绿,所以刚才并没有看出。
“这东西原是我家老官砍的柴,有一次,我找不到皂角灰,就暂且用这东西,还凑了巧,洗完的衣服洁净如新,要是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她哩!”说完,她一脸的满足与欣悦,又继续转过头敲打着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