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北面就是桂宫。略小的一座长方形宫殿,隔开了未央宫的威严和凝重,也隔开了君与臣父与子。这一日,丙吉下了朝就匆匆走向北宫门赶往桂宫。自地节三年被拜为太子太傅以来,丙吉终于慢慢获得了刘奭的接纳。
身为孟珏的续任,丙吉初期的压力和来自太子的抵触都是巨大的。孟珏的才学广博自不消说,他的经历和意志更对孩童时的刘奭有种精神之父般的巨大影响。加上孟珏是许皇后的故人,当年孟珏的沧河遇刺,几乎对太子造成了母亲过世后又一重巨大的精神打击。
所以丙吉第一次在桂宫见到的刘奭是一个极为警戒而沉默的少年。每次见到丙吉他都恭敬地行礼,但是丙吉却总在他的眼神中看到尺尺寒冰。丙吉有时会讲述一些他自己对天道和国事的看法,自然不尽与孟珏相同。丙吉也知道会不同,所以他很想听到刘奭质疑甚至反驳他。但是刘奭的眼神却总是很平淡,仿佛所有的知识与观点只是在他身旁流过,不曾在他的心里激起任何波澜。而作为孟珏的学生,他又是非常聪慧而勤奋的,以至于丙吉无法从习练和测试中找到任何与他对峙或者交锋的突破口。
丙吉思虑再三,在刘询向他询问太子的文修与功课时,恳请他多以父亲的角色前往东宫与刘奭相处。“陛下是太子的君,更是太子的父。”丙吉如此道。
从那以后,刘询有时会在丙吉授课之后,去含丙殿看望刘奭。但是没有了母亲角色的父子关系常常是尴尬的。而且不知怎的,刘奭有一天忽然明白了父亲的到来是新太傅的意思,但他把父皇的这种道访,看作是对他直接的监视和威压,于是面对丙吉时,他眼中的寒冰更深了几尺。
丙吉觉得有些冤枉但也又无从解释。师徒关系就在这推掌的两侧僵持着。直到有一天儿子丙显突然给了他一些建议。
“听说太子对边疆和西域的事一向好奇,父亲何不与殿下多论论我朝对异族的策略?”
“你知道什么。我朝对西域和匈奴的策略自然重要,但岂可以太子的奇巧之心成为学习的理由。”丙吉斥责道。在他眼里,儿子丙显是个浪荡子,仗着几分聪慧对一切事情都有个取巧的心。
丙显沉默了片刻,表情却很轻松,好似料到丙吉会有此斥责一般,“父亲自然与太子讨论过这些,只怕观点和角度都是从交战国的角度,不如换个角度论一下两边国民的生息方式的异同和互相的影响。这些虽不似国策和军事那么举足轻重,却其实是矛盾的根本。”
丙吉没有回答,却听进了这句话。于是有一次在讨论了汉代的和亲政策之后,他也讲了讲匈奴人,羌人,乌孙人的生活习惯和生产方式。两个侍读的小童连连发问,感叹着异族人和汉人的不同。刘奭依旧沉默不语,但是丙吉难得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锐光。
丙显的建议奏了效,令丙吉对自己的儿子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隐隐地却又觉得似是有人指点过丙显一般。
又过了一阵子,丙吉感了风寒,宫里的太医怕传染,便让丙吉闭门静养几日。既然难以授课,丙吉就命人到含丙殿给刘奭和几个侍读的小童布置了自修的内容,准备着等风寒好净了,回来再与他们讨论。
谁知第二日便出了事情。
原来有个小童是长安令杨兴的侄子,名叫杨竺,是几个小童中最坐不住的一个。这日看太傅不在,几个太监又有些松散,便偷偷溜出来爬到画堂外的一棵大树上摘果子吃。他爬上树后发现了一个鸟窝,便折回去招其他的几个小童同来。刘奭正巧去如厕。杨竺便决意不等他了。
“为什么不叫太子?”另一个小童挠挠头,不解道,“太傅责问起来也有忌惮啊。
“哼,他若是犯了错,被责问的又哪次不是我们?”杨竺撇了撇嘴。
这话可巧让正从外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