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宫的第一项任务是,举铃操练。
礼乐所鸣之铃,不是寻常商铺所用轻飘飘的那种。这是一颗长约七尺、貌若青鼎的龙铃,周身花纹繁复,刻着许多我不认得的字,公子说那叫甲骨。更惨的是它还有配盘,那些个锣唢啊花珰啊玉帛做的细绦啊像芝麻开花似的节节攀附上去,形成了一顶“满树开花”。自周礼开始就盛传鬼神器乐,似乎只有这样隆重盛大的装扮才配得上隔壁那一遭似的——没错,举铃的时候,身旁还有呜哩哇啦的奏乐之声,铜羌笛管芦笙吹丝,再配上隔一段儿炸一回的锣声鼓声,整整三天我的神智都是晕乎不清的。
我找到公子:“礼乐的仪制能不能改改啊?还没开始跳呢,就被炸迷糊了。”
公子长眉一挑:“丫头休要轻狂,礼乐之制是你想改便改的?谨言慎行!”
......好吧。
教习我的姑姑名叫“清傩”,这个姑姑不比玉满堂,为人很是敦良和善,平常也不多言多问。她告诉我,大典封神女入贡台,那时是不必走路的,从郊外城门进来,途径民众,大道便直通楼正中堂的烛殿彩堂。
“先不说朝堂番邦,走在道儿上的时候,万民空巷,普天同庆,你记得一定要稳住心神,不能被那阵子紧张焦虑给冲散,过了这一段路,稳了、惯了,也就不怕后头的堂演了。”
“除了身子要坐稳,还要在心里悄悄儿编口诀,一边念啊唱:
把铃、举铃、摇铃,
作弓鸟状,作蜷石状,作玉清仙娥状,
呜哩哇啦;
举铃,摇铃,摇铃,
作驱扑状,作长歌状,作洒水除尘状,
呜哩哇啦;
收铃,坐定,——然后继续把铃、举铃、摇铃......呜哩哇啦。”
姑姑讲话倒挺有意思。
我学她所讲的把式,来来回回,跟着我那套剑舞轮番演练。呜哩哇啦的,如此在铿锵耳鸣中循返往复,直到第五天,终于习惯了。
“那些咚咚锵锵的赖小,一天到晚都活在聒噪之中,不会炸了自己的耳朵吗?”
晚上,我趴在案牍上嘟嘟囔囔,一身酸软疲顿,可胜过在王缙府中演练的数十倍:“倒不如归去,作个竹林乡人——'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多好!”
烛明灯从旁挑着光,公子本坐在对面认真阅书,听到这里温声一笑:“这诗怕又是你杜撰的吧。不过,倒讲出我此生所愿。”
“当真?乡人生计,可不比如今。”我还揉着酸痛的背,一边不忘记怼他,“我见书中有一句:‘静极生动,无中生有’,公子是过惯了荣华富贵,想要两袖清风走一遭?”
“伶牙俐齿。”他放下书卷,认真地打量我两眼,“一时不见,这点领悟倒又穿透了,是同夏卿学的吗?”
“他......”本想说“他哪有这个本事”,话到嘴边一转,变成了:“我当然远不及王二公子。只不过,论到和大哥切磋学艺,我才不要输给他!”
这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引得公子忍俊不禁,无奈地摇摇头:“我见过许多女子,没有你这般天然狡猾的。”
现下大约酉时三刻,玄黄尽落。灯影将炕上对坐的两人裁剪好,投映在墙上,我看到了那温润融洽的模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心中微醺,我竟忍不住问他:“......那些女子,也有甚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
“比如……可有公子的意中人?”
问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了愣,突然感到后悔起来。
后悔自己语出唐突,更怕听到个确切的答案——他若说有,我该如何自处啊!他若说没有,这样的傻话该如何接下去呢?在我躲避回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