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檀香的一袅轻烟在香室之内游逸,这香室约莫三丈见方, 室内没有一扇窗户。虽此时是一年中最热的夏末, 然而五台山山高, 又有无数密林蔽日, 如此倒也不觉得热。
碧山寺的印悟方丈天庭开阔, 眼尾的笑纹深深,年纪大了性情愈发温和。这位大师多年参究悟道直心正|念,民间弟子信徒不可胜数, 都说这位大师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释门。
此时印悟方丈正与一人对弈, 他生着一双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眼, 笑眯眯问对面的人:“不知真佛此番前来, 是有何吩咐?”
坐在他对面的大和尚梵茗正阖着眼下盲棋, 光看他年龄像是碧山寺方丈的徒弟,却少有人知他早已位列西天, 能在释尊座下听讲经弘|法了。他双手捻一串佛珠,盘上的黑棋便随了心意而动, 闻此一问淡淡一笑:“尘事未了。”
话落, 梵茗视线落在回廊转角那小沙弥身后跟着的人身上:“来了。”他身后莲影微微颤了一瞬,似乎发出了轻轻一声铮鸣, 剔透的莲影愈发淡了下去。
老方丈颇有兴致地回过头看了看唐侨的面相, 笑着受了她一礼。跟在她身后的黑狗屁颠颠地追了上来, 跳得有些低了,还被高高的门槛卡住了肚子,气得嗷嗷直叫唤。
印悟大师无奈, 弯下|身把这黑狗抱过了门槛,习惯性地在饕餮背上摸了一把,眼中一奇赞道:“好根骨!”
饕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这年纪够得上他老祖宗了,这么个小辈的夸奖十分配不上它的年纪,也不搭理老方丈,屁颠屁颠去扒唐侨的大腿了。
知两人有事要谈,又怕姑娘拘束,印悟大师善解人意地出了香室。
“你来了。”梵茗见唐侨神色中掩不住焦虑,精气也有些萎靡,因为来得匆忙又走了一上午的山路,此时气色不太好。梵茗淡淡一笑,指了指面前蒲团让她坐下,“怎么月余不见,竟已落魄至此?”
唐侨来的路上百度了很多佛门需要注意的规矩,比如女客从右侧进门,入门先迈右脚等等,却在方才看到梵茗时全忘了个干净,也不知自己怎么走进来的。此时有点窘迫,连忙双掌合十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大师。”
梵茗摇头失笑:“你我既是旧识,又何苦拘泥于这些俗礼?”
唐侨尴尬地咳了一声,以前见他的时候自己不过是只小黄莺,变成|人身还是头一回见。可若说她与梵茗有什么情分,算来算去好像只有教他用微博那一茬,这回却厚着脸皮来求人帮忙,唐侨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一盏青花盖碗从托盘中飞到了唐侨面前,煮过的杭白菊和金银花在杯中沉浮。梵茗似是瞧出了她的窘迫,淡笑着开口:“想要重回仙界?”
唐侨赶紧点头,以为他想到了法子,却见梵茗笑着说:“这碧山寺有个规矩,凡是上门解惑的人皆需得在这寺中打扫三日,以向佛祖告示本心。三日后我就送你回仙界。”
夏天天亮得早,唐侨五点就被后殿传来的钟声扰醒了,多少年没这么早起过床了,忍着困拖着一把细竹枝做成的大扫帚扫地。也没人分配她该扫哪一块,若是跟别的洒扫僧撞上了就往回扫。
说是洒扫,其实地上的灰砖十分干净,一点脏污都瞧不见,任是再没素质的人也不会轻易在佛门扔垃圾。
周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唐侨静不下心来,只好数着或远或近的鸟雀声打发时间,连泥板缝里艰难生长的青苔小草都会多看两眼。
饕餮这三日来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跟认生的小奶狗似的,大概是这里的气息让它难受。唐侨脚尖轻轻踢踢它,“过去点,挡到我扫地了。”饕餮掀起眼皮瞟了一眼,打了个滚翻到另一侧去了。
山中气温低,她穿着针织衫牛仔裤,地上的饕餮又懒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