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他笑,抓了一把花生仰面躺着一面吃着花生,一面望着帐子上的花纹,“那日子真叫人怀念。中午起来在家陪着嫂子吃饭,下午打半天小牌,傍晚去饭店瞧人家跳舞,晚间去戏院听两出戏,子时回家睡上一觉,又到第二天中午了。”
傅韶璋止住笑容,凑到她面前,一面拿着垂下来的发丝在她脖子上搔弄,一面托着脸颊看她,“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还值得怀念?——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想去哪就去哪?”
如斯先前防着傅韶璋,待听说他那心结后,也不防着他了——不然,他还以为她也要弄死他呢,含笑道:“我们那世道,跟你们这世道不一样。再者说,一会子闹义和拳,一会子八国联军,一会子日本鬼子的,一堆老爷们都没法子,个个想着多捞一笔躲到海外去,更何况是我一个女儿家呢?得快活,且快活去。”
傅韶璋听得一头雾水,但总之,他明白如斯先前活在一个内忧外患的世道,且,她自己个就是那世道的大蠹虫之一。心里想着蠹虫,嘴里便把话说出来了。
如斯枕着手臂,微笑道:“你这话不错。我那嫂子为叫旁人尊重女权,央着人给我在各处衙门里挂了名,不然我也没那一个月四五百块的进项。”
“你还在衙门里挂了名?”傅韶璋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比起如斯所说,这些被朝廷查没的书本压根就不“离经叛道”。
如斯摸了一枚红枣,啃着道:“只是在几处衙门里挂个名,白领薪水,那衙门大门开在哪边,我也不知道。”
“蠹虫!蠹虫!你们皇帝有你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忽地想起帝制废止了,傅韶璋一下子咬住了舌头。
“你们皇帝手下,也不缺我们这样的蠹虫。”如斯瞧傅韶璋不住地吐舌头,只觉有趣得很,吐出枣核就盯着他笑。
傅韶璋拿了帕子擦了擦舌头,凑过来问:“那军火是火炮□□?这玩意那么值钱,值当跑去海外买?”
“当然值钱,不然怎么把我们那太后老佛爷赶出了京城?”如斯瞅着傅韶璋的脸,推敲道:“这笔钱,你也想赚?”
“谁跟银子有仇不成?”傅韶璋一笑,盘腿坐着,探着身子瞧如斯,“难怪你一直把我往坏处想,原来你这蠹虫就没怎么接触过正经人。”
“胡说!”如斯立刻坐起身来,“我们那顶大的官,相当于丞相这么大的官的府邸,我也常进常出。怎么没见识过正经人?”
“那这些正经人素日里都干点什么事?”傅韶璋反问。
如斯笑道:“还不是跟你一样,打牌、听戏、买古董。”瞧傅韶璋脸白了,又笑道:“也有例外的,譬如我哥那样留洋回来正经地开厂赚钱的。”
傅韶璋听得气闷,指着如斯鼻子道:“你们的皇帝都没了,还有心思赚钱,这也算正经人?若我说,大丈夫就该跟帝王共存亡。”
如斯嗤笑一声,握着傅韶璋的手指道:“我们可没人想护着皇帝。”
“不成体统!”傅韶璋摇头晃脑一番,用力地啃着莲子,宛若老学究般,对着如斯把那天地君师的话在如斯耳边念叨了一回,瞧她无动于衷,便吐出莲子,吃着花生问:“就没人说你不成体统?”
如斯仔细想了想,笑道:“有自然是有,但谁耐烦理会他们呢?说我的人,若是男人,这些男人在外头包戏子养外室的事,谁不知道,认真说起来,还不知道谁更没脸呢;若是女人,她们还要仰仗我给她们内部消息,叫她们赚快钱呢。”
“斯文丧尽!”傅韶璋“为古人担忧”地摇头晃脑,气得七窍生烟,“这赚快钱,是放印子钱?”
“这倒不是。”如斯怕扯出一段傅韶璋听不明白的话,便干脆地不说了。
傅韶璋靠着枕头,不住地冷笑,只觉如斯那世道太糜烂不堪了,亏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