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还认识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以前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他是赵大掌柜的大儿子,我母亲结婚时,替他的父亲,我母亲的媒人——赵大掌柜,坐席的赵大掌柜的儿子,他现在已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从一九三七年一月到一九六八年五月,过了三十一年后,他已变成了历尽沧桑的四十多岁的汉子了。
他的事儿我以前听过的很多,他在北京的一个学校念书,那个学校,是用庚子赔款建造的,校长是美国人,每月的食宿费是六十块洋钱,每个礼拜,一半中餐一半西餐,那里念书的学生,有许多是达宫显贵的子弟,来时坐着汽车有守护挎枪的警察,走时还坐着汽车有守护挎枪的警察。他在这个学校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上大学,而去当了一个警察,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太太,太太是附近村里的大家闺秀,和他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在他休息日的时候,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举着汗伞,挎着穿着旗袍的太太,他穿的西服都是毛料的,打的领带都是真丝的,西服是一天一换,领带绝不打重样的。到了一九四八年底,解放了,那些珍贵的衣服与新社会格格不入,被扔进了垃圾堆,他的警察当不成了,可是,他们两口子都念过洋学堂,在新社会当了老师,随着岁月的流逝,社会的进展,新社会培养出了自己的知识分子,由于他(她)们的出身和历史背景,一个个被淘汰出局了。
他也被勒令平大坑来了。
他虽然平大坑来了,但穿的衣服依然整洁,一身劳动布的制服,平整、挺实,他的脸瞠跟他穿的衣服一样,平整、挺实,没有任何表情,我二妈告诉我:“你应当叫他大表哥”。他的父亲赵大掌柜,也许告诉他了,我们两个是他的表弟,但是我们走在对面,谁也没跟谁说话。不但我们谁也不跟谁说话,其他的人,谁也不跟谁说话。
臭水坑子西边有个多少年淤积的大河滩,那些来干活中的年轻力壮者,两人抬一筐,从河滩把砂石抬到大坑,小脚女人,抬不了,用“粪箕子”㧟,年老体弱者,抬不了也㧟不了,用镐去刨,给人装筐。
这次集中起来的义务劳动,一共进行了十天,其中有些场景,我极力想把它忘掉......
集中在一块儿劳动的人,离家近的有几十米,离家远的有二十里地,但是甭管远近,中午都不能回家,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吃的饭是自个儿带的,有好带好,有赖带赖,大部分是,窝窝头、咸菜和凉水,吃完饭开......批判那些出工不出力的人。
“五?一”的这次义务劳动,一共干了十天,大坑没有平完,到了“十?一”国庆节,又平了十天大坑,还是没有平完,到了一九六九年的元旦,又干了十天,这次大坑才平完了,不但平完了,在大坑的西侧还建起了一个戏台,戏台的前脸是用“半儿石”垒的,半儿石垒成椭圆形,勾了带子缝,为了好看,与戏台平面平行的前脸那层石头,还仿照着礼堂的戏台那样,抢出了半尺的檐子,戏台的后面盖了三间房子,房子的前面,左、右各有一个门,门,是为了将来开会和演出人员,上下台用的,房子作为戏台的后台,是为了开会与演出人员休息和化妆用的。
这个戏台后来发挥了很大作用,公社每次召开全公社的重大会议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庆祝“九大”胜利召开是在这里进行的;欢送新兵入伍是在这里进行的;欢迎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的欢迎大会是在这里召开的;宣判各种罪犯的罪状把其扭送公安局是在这里进行的;一个军区的歌舞团把文艺送到农村来,是在这里演出的……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