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营房,可因这里后边是村庄,前边是大片土地良田,部队没法发展,后来就搬走了。搬走之后,闲置了几年,村里的小学校就搬到了这里。这几栋红砖房只有西屋北屋,并无南屋东屋,也无围墙,一片老敞,从很远就能看到这里,这个没有围墙的院子能容纳很多人,遂,半个公社的社员就集中到这里对过去的赵大掌柜展开了批判。
学生们已经停课了,教室里的桌椅搬出来搭成了台子,赵大掌柜低着头拘罗着腰被押上了台子,南口公社桃花工作站的领导宣布斗争大会开始。接着一个一个的年轻人走上了台子历数赵大掌柜的罪行,又一个穿着黄军装的退伍军人三步并做两步跃上了台子,慷慨激昂的数落起了赵大掌柜,数落完了又举起拳头面冲着台下的社员喊道:“赵福海不坦白行不行?”台下群众应道:“不行!”赵大掌柜哆哆嗦嗦言道:“我!我!我!我坦白什么啊?”
“你的反动思想根源!”
“我没有什么思想根源,我!我!不过是听过人家说过这话,我也学学罢了。”
“我问你,谁说过这话?你跟谁学的?
“你也学学?你是简单的学学吗?你那是对社会主义不满的彻底暴露!你过去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吃人民的肉!喝人民的血!你现在还想吃人民的肉喝人民血啊?人民的血汗养肥了你!你现在不但不思悔改还牢骚满腹怪话连篇!赵福海老实不老实?”
“不老实!”
“赵福海这样交待行不行?”
“不行!”
台下的人有的大声呼喊着,有的小声嗫嚅举起拳头随声附和着……
过去的赵大掌柜,现在的赵福海在台上挨斗,他的舅爷子就在台下看着,大厅广众之下批判他的姐夫,自然脸上无光,他由此想起了他姐夫的过去,过去自己想在他的买卖里谋个差事都不行,他宁可用别人也不用自己,怕沾了自己的穷气,想来这地主真是食黑财狠不认人啊!当时他时运正冲时一点儿也不顾及他的舅爷子,到现在了,让自己跟着他丢人现眼带背兴,真窝的慌,跟他断绝关系吧,由此两家再也不来往了。”
以前是这样,到了文化大革命,这场革命比五八年可要凶猛得多,这赵掌柜的舅爷子跟他的姐夫界线划得更清了,就是走在街上撞了个过了子,他也不会理他姐夫。
这一天,这原来的赵掌柜,现在的地主分子,也来公社所在地平大坑,从他舅爷子门口过,他不敢抬头,怕碰见他舅爷子,自己不好意思,舅爷子也不好意思。
赵大掌柜此时应该有七十了,戴着眼镜,敦实的个头,从那松驰和耷拉的脸瞠可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富态的人。他看到了我二妈,我二妈也看到了他,相互点头,他从我与我二妈的偶然话语和像貌看出了,我和哥哥是他的大舅哥靳大爷的儿子,我们家要论亲戚和他们家已经不近了,我们家和他的亲舅爷子家已经到了五服边儿,但由于他和我父亲当初都曾在南口做事,社会地位相当,他又曾给我父亲做过媒,解放前一直走得很近,解放后又是同命相怜,他不解的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我知道他问话的含意,“你们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啊?”我本不想回答这个另人沮丧的问题,但从他那紧盯着我的眼神可看出,他极想得到这个答复,论辈份我本应该叫他姑夫,但在这个场合我无法叫他姑夫,不叫他姑夫,本就是不礼貌,对于他的问话我再不回答,我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人,我无奈的,不情愿的冷漠的蹦出了一句话:“反革命。”可能我的这句话,他并不满意,“这么点岁数怎么就成了反革命呢?”可是他知趣儿得很,没有再继续问我,我也没继续回答他,就是他继续再问,我也不可能再回答他了。因为反革命这究竟不是什么光荣和光采的字眼啊!人家说我是反革命我无法管住人家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