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给人逢穷的几年里,刻在我脑子中的还有两件事。其中一件是,妈妈给董家二闺女家干活。
董家有四个闺女,大闺女叫“石榴儿”,二闺儿叫“苹果”,三闺女叫“桔子”,四闺女叫“香蕉”。
这姐儿四个,我们家跟董家二闺女最好,好的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我们家嫁到北京去的那个二姐跟苹果姐一边儿大,从小她们一块儿玩儿,一块儿长大,她们的要好,带动了她们对对方家庭的亲善。第二原因是,苹果姐在解放前,因不愿给工人洗那大油包衣服,没有嫁给工人,而嫁给了一个在南口开小布铺儿的小老板,小老板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学徒,一间门脸儿,但是由于他雇了人,解放时被划成了小业主,我们家是富农,她们家是小业主,都是剥削阶级,说好了是同命相怜,说不好了是臭味相投。由于她家是小业主,解放后苹果姐工作很难找,只能干那最脏的最累的和挣得最少的煤球铺里筛煤的活儿,那阵儿,苹果姐刚刚二十一、二岁,虽然如此,她丝豪不能向她妈去抱怨,因为她妈当初给她说过多少个现在挣着高工资打鼻香的火车司机的工人阶级啊,可她却不跟,她现在受了治,怨谁哪?活该!只能怨她自己。
我第一次看见苹果姐应该是一九五零年的春天,我不到两周岁,苹果姐此时应该有了孩子了,此时的苹果姐我印象中很年轻,我记得她梳着两条辫子,上边还匝着蝴蝶结,大人喜欢年轻的,小孩子也喜欢年轻的,她出了屋门,我也跟着她走出了屋门,她拐进了院里边的一个小矮墙后边,我也悄悄的跟了去,她蹲着,我跟她一边儿高,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会儿,我就出来了。
她住的地方,是租的南口民房,南口的民房都非常窄憋,除了房子,南北的院子也就有一丈多宽,可这一丈多宽的地方还要盖小厨房,还要磊厕所,刚才苹果姐是在厕所解手。苹果姐家的厕所紧挨着街门,从外边推开街门就能把厕所门遮住,而厕所门离北屋窗台根儿也就有七八尺远。
她和她妈一样,孩子密,记得我好像就是一二年没去她们家,可我再推开她家屋门时,屋子地上叽哩咕辘却有了三四个孩子了,她四年生了三孩子,她招架不了,我妈心痛她,每年都要帮她些日子忙——拆棉衣服,做棉衣服,拆被卧做被卧。
我妈在苹果姐家干活,肯定我是跟在我妈身边的,因为跟苹果姐家干活,也是只吃饭而不给工钱。
我妈在炕上干她的活儿,我会在地下干我的“活儿”。
苹果姐家住在南口兴隆街拐棒胡同,院子门冲西开,一个小院子五间北屋;屋子很矮小,苹果姐住在紧挨院门的那两间,东边这间屋儿开门,进门左首是锅台,靠东山墙北首放着一张床,床的对面是通西边那间屋的门,进了西边屋,南边靠窗户是炕,北边靠后山花墙有个大方桌,西山花墙面向东放着个立柜,在立柜和方桌之间有个大方凳子,方凳子下面是个好玩的处所。
由于方凳上面堆满了衣服,方凳下面变成了一个小屋子,这里是我的世外桃园,是我的小家,我在那里编织着孩童所能想像到的各种思幻……
一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立柜的底层有两个抽屉,抽屉没有关严,还露着一条缝儿,我拉开了那两个抽屉,一个抽屉里有东西,一个抽屉里没东西。我把所有我喜欢的东西,放在了那个没有东西的抽屉里——有各色各样的从外边捡来的石子;有一块苹果姐给了我,我没舍得吃的鸡蛋糕;两根江米条;一块饼干。
一天,我偷偷的打开了立柜门,看到立柜里有一盒横躺着打开了口的香烟,我从里边抽出了两支放在了“我的”那个抽屉里。
我为“自己”的那个“库房”每增加一件东西而高兴,我为自己的“富有”而欣喜若狂。
忽然一天早上,妈妈叫醒了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