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杳一路走至西侧门,门上早有马车同服侍的小厮等候。
跟随的大仆人李忠上前,低低叫了一声:“二少爷”便搭手扶他上车。
顾思杳微微颔首,登上马车,在车中坐定。李忠便骑在车位上,口中呼喝,打马前行。
顾思杳坐在车中,看着窗外垂下的云纹车帘在眼前摇曳晃动,帘布是藏蓝色呢子,边已是卷了,微微有些发黄,显是年深日久之物。这西府自来就不比侯府富贵,如今连侯府也是江河日下,又何况他西府?父亲不是上进之人,江州中正,掌纠察本方官员过失之权,并举荐人才之责。这个位子上,本该大有可为。只可惜顾武德胸无大志,但求安乐度日,全然不思进取。为政多年,全无建树。
眼下倒也罢了,再过两年,德彰皇帝年迈体衰,朝廷势力又将洗牌,顾家往后的路途便全在他们这一辈的手中了。
顾思杳闭目静思,春末的日头正自车窗外照入,洒在这张淡漠俊逸的脸上。
车行至西府侧门上,李忠翻身下车,扶了顾思杳下来。
侯府与西府有一条小街相连,街道两旁所居人家皆是两府成了家的下人。平日里两边府邸正门皆是不开的,家中往来皆是从侧门进出。
顾思杳下了车,进得府中。侧门边上亦坐着几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小厮,一见他进来,各自起身,齐齐道了一声:“二少爷!”
顾思杳颔首不言,往父亲的居所沃云阁行去。
踏过长长的青石板路面,转了几道抄手游廊,穿过几处天井,便是沃云阁了。
这沃云阁是顾武德平日作息之处,面阔三间,青瓦粉墙,屋檐飞翘,檐上雕有云纹,故此起名沃云阁。正堂上方悬着一块红木匾额,雕刻正堂大名,字迹龙飞凤舞,纵任奔逸,乃是本方草书名家手笔。院中栽有几株丹桂,并非花开时节,满树葱翠。
顾思杳走到廊下,守门的丫鬟连忙向里报了一声,便打起藏青色棉布门帘。
顾思杳拾阶而上,迈步踏进门槛。才进门内,却听一尖刻妇人声响道:“那是我娘家弟弟,又不是外人。你就跟朝廷保荐一下又怎样?莫不是碍了你什么事?!”
听得这一声,顾思杳便知是继母程氏。他面色淡然,穿过月洞门走到明间内,果然见父亲顾武德穿着家常衣裳,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继母程氏,正在罗汉床上坐,背后靠着织金软枕,膝上抱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小少女。
顾武德一见儿子进来,面上微有尴尬,只问道:“你回来了,老太太可好?”
顾思杳不提适才听见之事,回道:“祖母今日瞧着,精神倒是好了很多。鲥鱼送去了,祖母十分高兴,连说父亲孝敬,又问父亲身体安康,还让父亲多过去走动走动。”
顾武德闻言,倒很是高兴,脸上也泛出笑意来。顾家人容貌皆好,顾武德年轻时亦是江州有名的美男子,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招惹了无数姑娘喜欢,欠下许多风流债。如今虽有了些年纪,两鬓添了几缕银丝,眼角也起了些纹路,这风流的脾性倒是没改,常惹的程氏同他大吵大闹。
程氏在一旁坐着,怀中抱着她女儿顾妩,听见这父子二人的对话,鼻子里哼了一声,笑道:“爷俩当真是一样的孝顺,得了这样的鲜物,紧赶着给那边府里送去。你们这等的孝敬,也不见那边看觑这边一眼!”
顾思杳听了这话,不觉向这边望来,却见他这继母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团花刻丝对襟夹袄,掐银丝软黄色盖地棉裙,额上戴着抹额,虽是家常装束,倒也美艳。她怀中抱着的少女,名叫顾妩。今年不过十岁上下,虽与顾婳同样的年纪,却因生月小了她一个月,就成了顾家的四姑娘。顾妩容貌随她母亲,小小年纪,已是娇小明艳,只可惜程氏怀她时不慎吃错了些东西,这孩子胎里作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