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长的,宽宽的白色带子,蜿蜒在大堤的脚下。滦河水面上结着冰,纹丝不动,它像是在沉寂中凝思,又像是在静听浮桥两岸的喊叫声。
我远远地望见滦河的两岸一片灯海,犹如天空中的星星,星星没有照亮滦河两岸,那片灯海却照亮两岸的田野。我走近了滦河的浮桥,才知道是群众在部队中找他们的亲人。每个人高举着各种形状的纸灯笼,灯笼上写着被寻找人的名字。在急行军队伍的两侧,老人、fù女、孩子高喊着灯笼上的名字,有的人举着灯笼跟随着部队奔跑。在一片喊声中可辨别出:“有往张庄子捎信的没有?”
“刘贵,妈妈来找你,你在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在哭喊。
……
一片灯海照亮了滦河,一片喊声震撼着滦河,滦河的水被寒风凝固着。
我被那片灯海吸引住了,站在滦河岸边,望着两岸那片灯海,望着高举灯笼的那群人,特别是他们的喊叫声使我的心在震憾,在颤抖,一股酸楚楚的热流涌上我的心头。我不是同情,是想起刚刚过去的那场惨烈战争。
部队急行军通过浮桥,一位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到急行军的队伍身边问:“刘春是我孙子,你们认识不?”没有人回答他那沙哑、急切的声音。我看老人在不断地呼唤,我走过去:“老大爷——”老人抓住我的胳膊,忙问:“刘春是我的孙子,你认识不?”老人那抖动的手把一个姑娘拉到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说:“我孙子——是1连的。”我还没有回答,围过来一群人争抢着问我,声音重叠jiāo错,我无法听清楚。我把老人拉到一边,从老人的目光中,我深深感受到他为了寻找孙子,是在恳求我,老人问:“刘春——还——?”老人急切地要知道他孙子的安危,可他又没有把话说出来,他怕我回答。我被老人这种心情感染了,难过得心里一阵酸楚,我眼眶里充满泪水。刘春满身是血,在和敌人拼刺刀,他精神失常了,可我怎么能告诉老人呢?我想安慰老人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我扶住老人沉默了,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强笑着说:“我认识刘春,他已经过去啦。他是1连的3排长,他很好,您放心吧。”这绝对是谎言,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不这样,可我又能怎么说呢?
老人一听刘春过去了,他失望地哭了。
“来——晚啦!”老人那沙哑、颤抖的声音里,不知含着多少失望和悲伤。他指着那姑娘对我说:“这是我孙子媳fù,刚过门春儿就走啦,想让他们见见面。来——晚——啦。”
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老人,我说:“您回去吧,我告诉刘春。”当我转身时,听到老人那沙哑、颤抖的哭声:“我——看不见他啦。”这声音撞击着我的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这声音在我耳边久久回dàng着。
那片灯海中,我看到一位中年fù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住1连连长王西尧。她眼睛里饱含着泪,问:“大兄弟,你们当干部的一定知道,曹国友是在打天津被打死了吗?”
“曹国友?8班长。”王西尧愣住了。
“曹国友是你什么人?”
fù女满怀希望地说:“是她爸爸。”
我这才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妈妈的腿在惊恐地看着王西尧。
“说她爸爸打天津死啦,我不信,他没有死。”
王西尧无法回答,他难过地低下头,看着抱着妈妈腿的小女孩——曹国友的牺牲出现在他眼前。那是在纺织厂的二楼,曹国友从地道口上去,消灭了敌人的两挺喷着火舌的重机qiāng后,他倒在楼梯口。
王西尧掏出8班长那个烟袋锅递给她:“大嫂,曹国友同志……”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心告诉她曹国友的牺牲。
她痴呆呆地看着王西尧,全身在颤抖,嘴唇在翕动:“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