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了,立即磕头下去:“大哥好心必有好报!”
4缝纫
钱老太太的正屋,在钱府深处。院子里栽种着血红的石榴,养着各种会叫的禽鸟。这日,禽鸟笼子都被移到别处,听说是老太太嫌鸟叫的烦了。她的脾气没人能猜测,只有遵命的份。所以那自称姓吴的女人,跟了仆人进来,走过几重深院,仆人退下,换了仆fù带她进去,竟没听见一声鸟叫。钱府的人上上下下,居然也是一点声音没有,空气是yīn森沉重的,与外面热闹的街市,显不相同。女人的眼神游移,偷看四方,那严肃的仆fù却没注意她只顾脸色沉重的往前走,并不和女人说话。女人也就知趣,低眉顺眼的跟在仆fù身后,两眼只放在她的青布衣衫的下摆上,看她脚后跟扫的裙子波浪起伏。
“到了。”仆fù说,指那深蓝门帘,却不给她挑开,完事一般站住了。
“进去罢。”仆fù对迟疑的女人说,“见了老太太要磕头。”那口气,叫人听不出是关照,还是命令,脸色石头一般的僵硬,只是口角动了动。
深蓝门帘是半新的,边缘有些磨损,但是洗的很干净。织绣着花卉,禽鸟,都是素色的,没半点红黄,仅有几片绿叶也是淡淡的,不惹眼的点缀。
门槛很高,迈的时候要做到不露鞋子本就很难。女人的裙子显然是短了些,没有遮住尖小的鞋子那上面护的一层白布,很粗,针脚颇大。
这屋子的窗户上也有窗帘,也没有挑起。屋子里很暗,女人低头进来,抬头见当面铺了蓝毡的椅子上并没有人。
“这边。”有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女人循声转身,见是宽大的一架床上,青纱帐里,隐约有人影。知道该是老太太了,便移步过去,跪在了黑色脚踏前,两眼盯着脚踏下两只旧的绣花鞋子五福捧寿的,里面的鞋垫,只看见一点,是镶了边的。
“哪里人呀?”老太太问。
“湖州人。”女人低声道。
“远呀。”
老太太就此不言语了,仿佛看不见她一般。
“奴家的身世,老太太想必都知道了。求老太太试下我的手艺,中意的话赏点活计,也好”止了不说,却也不流泪,她知道在老人前面哭是惹人讨厌的。
“会什么手艺?”
“跟姨娘学过点针线。”
“做针线要攒口棺材钱,可不是一两个月的事。”
“奴家知道,所以昨天才。除了针线,老太太还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奴家一定拼力去做。”
“女人家能有什么用处!你这样外地人,没个投奔,早晚不是了局。”
女人低声:“我早想好了,等安葬了他,也就跟了他去。”
老太太默然片刻,道:“你这节烈,也是好的。不试你一下,你也不知道我向善的心,你也就信菩萨不深了。来!”
床旁边有人应声,女人才知道,原来这屋子里除了老太太还有别人在。
老太太道:“拿昨天张家送的那白绸子来。”
很快取来了,老太太接了,就在帐子里展开,只听刷刷刷几声裂帛,早撕了几片下来。就有几片白绸,飘落在女人面前。
“你给我缝起来。”
一竹编的黑漆箱盒,也轻轻放在女人面前,女人并不抬头,只看见那放盒子的双手,保养的甚是洁白,腕子上的一只手镯,显是白银,花纹繁杂。
屋子很暗,实在不适合做针线,但是女人知道她是不可以要求点光线的,更不可以说要走到外面去缝。于是就跪在当地,掀的盒子,挑拣针线。
针似牛毛般细,捏了在手。那几片绸缎本是纯白,女人却取一轴纯黑的丝线,摸了线头。并不对窗户寻针眼,就在手里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