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尚在为先皇啼哭,宫中却已是一番新景象。李从厚即位后,一改宫内秉节俭的风气,给予宫人们极大的自由。流苏素日与李从厚的生母夏氏(夏氏已殁)交好,加上流苏与已是太后的曹氏也相从甚密,李从厚继承帝位后,破例将未有子嗣的先皇妃嫔流苏留在后宫,虽不能明目张胆,但给了流苏位同太后的地位。宫里人私下为获流苏恩宠,都称她为苏太后。
苏太后年纪轻轻,哪里有为先皇服丧的意思,除却拜见在佛堂吃斋的曹太后时着素服,素日里锦衣华服,在后宫招摇过市。她妖媚,眼尾总是扫上迷人的绯红。她似是柔弱无骨,但凡谁触怒她,她私下却用残酷的刑罚处置。
李从厚在先皇的一众子女中,并不算十分出众。若是仔细论来,却也是个面容干净,颇有精气神的一位。最重要的是,他长相酷似李嗣源。李嗣源见这位皇子时,总忆起自己年轻时纵横沙场那一身飒爽的男儿气,因此非常偏爱这位幼子。
当年,李从厚被父亲送至邯郸后,失去了宫中的管束,他倒是见识了民间女子的种种风情。从青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到民间的小家碧玉,女子千娇百媚,他一一尝遍。
回宫后,宫里的女人让他觉得实在太过寡淡。这些女子无论是趾高气昂的,低眉顺眼的,满腹才气的,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的,都不若这位年长自己不了几岁的先皇的女人。那些女人为了迎合夫君,而刻意从之前矜持的家教里,弄出一点女人的浪气,这浪气只敢发挥于床笫之间,最多不出女子自己的寝宫。
而流苏不同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身上有这宫里女人都没有的风尘味。这风尘是恰到好处的风尘,不会太过强烈,极致,不是走袒胸露乳那种愚蠢路线。
那种精致的风尘味是在骨子里的。在她的身段里,言语里,眉眼里。她像一朵清晨里沾着露珠,肆意盛开的夹竹桃。她眼波流转,莹莹有光,如弱柳扶风。男人们不能与之对视,定力差一点的,怕是要被勾了魂去。
流苏的独特必然在宫里会招来异样的目光。她对于那些文法、诗词等全然不通,那些从王公大臣们家里选出来的娘娘们论风雅诗词,她就相形见绌了。每当此时,她内心感到极其羞怒,但她仍双目含情,微微笑着,不流露一丝的恼,斟茶自饮,别的娘娘要是故意问她些诗词的问题,她答不上来,脸颊便红了。
李从厚对此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此刻的微微笨拙,却有些本真的可爱。这可爱和那风尘调和在一起,却是一个后宫女人应有的极致的风骨。
也正因为此,他对流苏是纵容的。人前人后,他都故意给她些脸面,往她宫里送去的物品也是多些。宫人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狗,很快便转了风向,唯这位苏太后马首是瞻。
流苏确为作恶的女人,李从厚并非闭目塞听之人,只是他懒得去理会那些“搬弄是非”的人。
夏府距洛阳数百里,苏太后却吩咐用轿子接树夏。这一路颠簸,得走出多少日子才能到洛阳?
派遣来的轿夫和太监们倒是态度谦卑,只是树夏心里怵得慌。轿子坐了一日,她已是颠得腰酸背痛,浑身不适。唤香瞧着主人遭罪,噘嘴道:“少主,那苏太后是故意为难咱们呐,咱们可不能着了道儿。”
唤香趁夜,缩在大棉袍里,偷偷溜了出门。
夜静谧,几许雪花随风轻轻降落。
少女踩在雪地上,一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小小脚步声。她心里恼着,那几位公公倒是讨巧,自己骑了几匹马儿来,偏叫树夏乘轿子。这也罢了,这风雪天气,他们图个方便,轿子也就放在户外,马厩旁,这熏了一夜的马粪味儿,得是多让人不爽快。
她瞧着四下无人,一掀帘子进了轿中,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做手脚。待出来时,又警惕地四下瞧了